('第390章 虚实省情
裴元想了想调任山东备倭都指挥使的时用,隐约记得这是个不爽快的。
当初为了让丁鸿调任徐州左卫,裴元设法把徐州左卫原本的指挥使时用,升迁去了山东备倭都司。
可是这货,不但磨磨蹭蹭的不肯把掌控徐州左卫的心腹抽调干净,还想白嫖这次升迁。
裴元大致也能估摸出时用的心思。
在徐州左卫做指挥使虽然地位低一些,但这名义上是个卫所,其实却是个经济单位。
船厂早期造船的时候,用料、人工按照“民七军三”的比例划分。
“民七”主要体现在船材木料上,像是运送漕粮常用的平底浅船,计算船底、梁头、龙口梁、使风梁、断水梁这些后,大约需要大中小楠木九根。
“军三”体现的就复杂了,什么鸡零狗碎的杂木料啊,脚夫、工匠银啊,皮条、宣打黄钉、攀头稍铁叶、草鞋、菜蔬、油灰、黄麻、粮食、铁锅、木桶、箍头绳,每一项都有明明白白的条目。
民七的木料,一般摊派到湖广、江西、四川等地木材资源丰富的农户身上,由农户解运到造船厂。
“军三”的报账就很灵活了……
所以说造船的大部分成本,都在为造船服役的民户身上。
从中经手的官员,就能从“军三”中结余一部分,落入自己的口袋。
后来因为百姓们运送木料不便,对造船的进度形成了很大的影响。
大臣讨论了一圈,觉得老朱当年太瞎搞了。所以,他们拿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市场化吧!
于是成化十五年的时候,朝廷正式停止了征收实物和依靠服役造船的模式,将造船的事情市场化。
老百姓该负担的民料银子,折算为六十五两,由地方征收。
而军办部分,承担的份额,折算为三十五两,在朝廷采购船只的时候,从船价中折抵。
整体而言,就是原本是来料加工,卫所和各大造船厂以自身劳动付出,以及杂项开支,共同完成一艘船的建造。
现在变成了朝廷发给六十五两,让他们就近采买木料,然后直接等着要船就行了。
于是各大卫所和船厂的管事看着那白的银子,就很,就很舍不得。
管事们向市场学习,向市场看齐。
过了没多久,运河上浩浩荡荡的漕船,就从“檀木造”换成了“杉木造”。
“杉木造”的船只肯定不如“檀木造”的更结实耐用,漕船的毁坏频次,也大幅度的开始增加。
这件事引起了汹汹物议,朝廷表示要展开大讨论,一定要搞明白,朝廷的漕船到底是怎么了?!
各大造船的卫所和临清、清江、龙江这些造船厂管事们慌得一批,生怕会掉脑袋。
最后朝廷讨论的结果,却给他们开了个玩笑。
大臣们认为漕船之所以出现这么多问题,是因为市场化的不够彻底,没有给漕船灵活的定价权,如果朝廷拿出更多的钱来购买漕船,放开市场准入,减少行政干预,那么自然能买到更好的漕船。
于是关于此事的结果是:
——“今宜加造船费,每艘银二十两。而禁约运官及有司,科害搜检之弊,庶军困少苏。”
——“诏从其议。”
于是在这场漕船大讨论后,一个念头就在各大造船厂和沿河卫所的指挥使们脑海中盘旋。
如果用“杉木造”替代“檀木造”还能加价二十两,那么“松木造”是不是更有前景和想象空间呢?
他们彷佛看到了一幅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政府采购的下沉市场,仍旧是一片蓝海啊。
徐州左卫作为一个高度市场化的卫所,分包着临清造船厂和清江造船厂的不少业务,上上下下努力工作一年,刨除掉各类开支,至少能有四五千两银子的净利。
而山东备倭都司那边,官职虽然调高了一级,但是没有太多油水,而且最近倭患频繁爆发,时不时就有倭寇占据外海的小岛,向内陆伺机而动。
一旦被倭寇上岸,袭击了重要的村镇,那恐怕升官得来的都指挥使,立刻就干到头了。
裴元揣摩着时用当时那纠结复杂的心理,给出了一个很接近事实的判断。
这个时用是个现实主义者,他对权位带来的虚荣不是很看重,而是很贪财。
如果自己能给他提供权力变现的机会,或许就能影响山东备倭都司的决策。
以后要经略辽东,就必须要将那些时常出没在海疆的倭寇赶走,那样才能确保畅通的运输。
这又和自己把山东备倭都司赶到海上去的大战略,不谋而合。
裴元想着,对盘活山东这盘棋,稍微多了点信心。
他又向王敞询问道,“除了这些,你这边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
王敞犹豫了一下,向裴元问道,“千户执意要尽取山东的豆田,莫非是打算向南方发卖,谋取钱财?”
裴元的“大豆攻略”获取利益只是其中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要在这条长长的产业链上养人。
这些数目庞大的依托裴元而活的人,比那些利益还要可观。
王敞虽然属于裴元团队中较为核心的人,但是这种大方向上的战略只能藏在裴元心里,于是裴元便很从容的说道,“确实如此,做什么事都需要钱。如果有大笔的钱财支撑,那就方便多了。”
王敞听裴元这么说,立刻很主动的提起,“其实,下官得到千户清查豆田的命令,也有所猜测。所以在统计豆田的同时,下官也在山东各地简单巡视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