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抉择
滇省督府大堂,杨畏知张煌言两人坐在堂中
杨畏知看着对面的张煌言,开口说道
“此番之后,黔国公应是不敢再去阻碍军屯之事,有黔国公在,应该也能稳住一众土司”
张煌言闻言,脸上却是神色平静,开口说道
“黔国公在土司中固是威望卓著,但镇住这些土司,终究还是得靠朝廷大军”
此次军屯所征田地大半来源于黔国公府,一众土司被收缴的只是私自侵占的田地,众土司拥有地契的合法田亩,朝廷却并没有去动
一众土司被收缴的土地本就不合法,此时连沐天波这个黔国公都已经认下此事,那些私占田土的土司,就更不敢再做搅扰
明廷此时正是兵威正盛之时,此次跟随出征的一众土司,在见过明军在临安城下涂杀沙定洲大军后,谁敢为了一点田土,就把自家性命搭上
杨畏知见得神色平静的张煌言,沉默片刻,又是开口说道
“朝廷军屯所需的田亩虽然已经清缴出来,但军屯之制想要施行,仍非易事”
“张巡抚欲开恩科,选拔军屯官吏,此事却是引得滇省上下议论纷纷”
“已经有许多士绅投书三司,说是科举抡才大典,乃是朝廷庄重之事,不可任凭杂流小人骤然窜身朝中”
“滇省一众士绅名儒皆要求滇省三司上疏谏止,滇省士林对此事也极为不满”
张煌言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他们有何可不满的,朝廷恩科此次并未设限,他们若是觉得会令宵小窜身朝中,大可自己来考嘛”
“只要他们能把这军屯名额占满,那他们口中那些宵小自然就无法跻身朝堂,在下可未曾限制他们应试的资格”
明廷此次在滇省开设的军屯恩科没有任何限制,只要识得文字,能讲汉言,有正经的户籍出身证明,哪怕是土州夷人都可前来报名参考
无论你是贩夫走卒,土州百姓,还是秀才举人,只要年龄在四十岁以下,所有人皆可前来应试
此次滇省恩科虽是不设限制,但滇省之中的正经士人,在了解过这军屯官吏的情况后,却基本不会有人来考
只要稍微年轻一些,在科举一途上还有半分可能的生员,都绝不会来参加此次恩科,因为这次所选的军屯官吏,竟是挂在滇省提督府麾下的
他们乃是堂堂圣人子弟,未来是要上佐君王,下抚黎庶的正经士人,此时怎可去给一群粗蛮武夫当属臣,若当真以武职入仕,那他们寒窗十年才取来的功名可就全毁了
大明向来以文臣为尊,举人出身尚且被视为编外杂流,上不得台面,若是落了武职,那在朝堂中可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滇省中生员举人们虽然并不准备参加此次的恩科,但他们却依旧对朝廷此次举办的恩科极为不满
士绅百姓必经科举,然后方可入仕,这乃是朝廷立朝以来的便传下的祖制
此时朝廷却让一群连生员都不是普通百姓,也来应试得官,这如何可行
杨畏知看着对面神色随意的张煌言,也是知道对方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实际上杨畏知也知道,此次滇省士绅们就是再怎么上疏也无用,此事乃是监国殿下亲亲自所定,他们就是再不满又能如何,想威胁殿下朝廷,他们手中有几个兵
杨畏知等滇省三司官吏,见过了马宝等人的行事风格后,也是开始意识到这粤省朝廷的不同之处
滇省三司上下所有官吏都是说罢就罢,更何况他们这些在野士绅,文武分立,武臣独立掌握军权以后,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文臣士人们畏首畏尾
杨畏知想到此处,也是不再去管那些情愿上疏的士绅,脸上神色一肃,又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恩科取官终归还是正途,士绅们再怎么闹也算不得大事,但临安府改制军州一事,在滇省引发的震动却是极大,张巡抚万万不可轻忽”
杨畏知犹豫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
“据老夫所知,已有临安府士人抵达昆明,临安府士绅认为临安府士民乃是为沙定洲威逼,被迫从贼,朝廷将临安府打为罪州极不合理”
“他们此次前来昆明,准备为民请命,请朝廷收回改制军州之令,听说他们连万民血书都已经备好了”
张煌言闻言,脸上神色也是沉了下来,冷声说道
“为民请命?我看是为他们自己请命吧”
杨畏知闻言,却是没有回话,沉默片刻,又继续说道
“优免士绅钱粮乃是祖制,滇省上下士绅听闻军屯新制之后,私下皆是议论纷纷,此次昆明城中有不少士绅旧官都对临安府颇为同情,恐怕到时都会声援临安”
“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先前亦是找上了老夫,只是老夫还未表态,张巡抚若是要上奏朝廷便需尽快,老夫此处可为张巡抚拖延一二”
张煌言闻言,思索片刻,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厉色,直接开口说道
“多谢总督相告,只是此事却是无须拖延”
“祖制?一群附逆的罪民,哪来的脸面来提祖制”
“沙贼兴叛作乱的时候他们坐视自保,现在朝廷驱走了沙贼,他们反倒想起祖制了”
“这些逆贼当真是胆大包天,沙贼此时已是自身难保,这些临安逆贼竟还敢勾连沙贼潜入城中,欲图祸乱都会,此等凶顽之贼决不可留”
杨畏知闻言,脸上神色一凝,杨畏知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青年,却是沉默不语
张煌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些昆明城中临安的士绅,恐怕等不到取出万民血书的那一天了
杨畏知虽然不赞同张煌言的做法,但他此时却根本无法阻止,于是也直接闭口不言
杨畏知是滇省总督,加衔右副都御史,张煌言滇省巡抚,加衔同样是右副都御史,朝廷为什么如此安排,就是为了让杨畏知无法干预张煌言的行动
此时滇省的军队都在马宝手中,而马宝会倾向哪一边根本不用多说,他一个只领着三司文臣,毫无军权的总督,拿什么来阻挡张煌言这个有着大军支持的钦差巡抚
张煌言却是没管杨畏知脸上的神色,脸上神色严肃,又是继续开口
“临安改制军州乃是朝廷谕令,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干扰”
“杨总督,各府军屯所需田地已经清出,滇省其余各府设立军屯之事便请总督负责”
“昆明恩科选出军屯官吏后,在下便将前往临安,亲自负责临安府改制军州一事”
“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有哪方宵小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破坏朝廷大计”
滇省推行军屯,最麻烦的便是军屯土地的来源,此时田亩已经收缴上来,剩下的便是招募流民编为军屯,恢复生产,这些事情虽然繁琐,但却没有多少难度
朝廷此次设立军屯,发给百姓的田地全部免费,滇省还会出资购买耕牛粮种,先行借给百姓恢复生产,这等条件根本不用担心招不到流民
杨畏知看着神色坚决的张煌言,忽然开口说道
“张巡抚,临安新制是否将推至全省”
杨畏知身为滇省总督,临安改制一事根本不可能瞒住杨畏知,是以杨畏知在接任总督以后,张煌言便已将临安试行新制之事,尽皆告知杨畏知
杨畏知历官多年,自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新制的核心所在,而等滇省三司宣布军屯之制后,滇省之中精明之辈,亦是立即发现了这新制的不妥之处
正因如此,滇省的士绅们才会主动响应临安府士绅的行动
今日朝廷将临安府化为军州,谁知明日朝廷会不会将整个滇省都变为军州,推行那大逆不道的军屯之制
“新制如何,皆当由朝廷定夺,非是在下所能妄言,在下只知临安府必须改制军州,此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拦”
杨畏知看着神色坚决的张煌言,脸上神色复杂,轻声开口
“张巡抚可知,此制一旦推开,你恐怕立时便要被天下士绅口诛笔伐,千夫所指”
张煌言沉默片刻,却是忽然沉声说道
“若是有利天下万民,大明社稷,莫说千夫所指,就是万人唾骂,又有何妨”
“千秋功过,自在人心”
张煌言说完,却是不再停留,直接起身向着堂外走去
杨畏知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大步离去的青年,脸上却是神色沉默,久久不语
张煌言离去不久,当天夜间,昆明城中的九名临安府士绅,便被城中的桂军士卒尽皆抓获
第二日,这些临安府士绅被查实临安府户籍,而后直接被认定为乃是潜入昆明的沙定洲乱党,欲图再次祸乱滇省
第三日,这九名临安府士绅便直接被押赴刑场,公开处决
虽然这九人一直喊冤,昆明府中的士绅也一直试图营救,但却根本无用
这些临安府士绅由巡抚衙门直接审理,桂军亲自看押,昆明城中的士绅连人都见不到,在第三日正午,这几人便直接被推出府衙斩首
昆明城中,巡抚衙门直接判罪斩首,临安府的腾骧军同样在行动
临安府内,这三名举人与六名生员直接被腾骧军抄家,随后更是在这些人家中发现了私通沙定洲的书信
革除功名,抄家斩首,巡抚衙门这一连串的举动,却是彻底吓住了昆明城中的一众士绅,在临安府送来这几人私通沙定洲的书信罪证后,更是再没有一个人敢替临安府这几人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