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裘笑了笑,决定再出手帮她一把:“陛下,前方高处有一座亭子,娘娘既然不愿入屋,不如去那边小坐吧。”……黑夜中山风徐徐。颜鸢拽着裙摆,低头跟在楚凌沉的身后。其实今日今时的局面,她并非没有心理准备。早在为邱遇疗伤露馅之后,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会与楚凌沉坦诚布公地谈一次,告知他自己的立场。但她也不想去主动找他。这个狗东西生性多疑,她若主动找,他绝对会生出多余的疑心,只有当他自己做那个猎人之时,他才能勉强地给出一点点信任。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她顺势推了宋莞尔的小船,算计好了今夜要撞破楚凌沉的秘密,算计好了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笼子里的猎物,然后借机和他坦白,最终握手言和,达成往后的相处契约。本以为楚凌沉的秘密,无非是与哪个权臣密谋,或是与宋莞尔鸳鸯戏水,甚至于他在温泉小屋里豢养了什么伶人男宠,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却没有想到……颜鸢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小屋。夜色中,小屋窗口散发出隐隐约约的光亮,它的前后都被人牢牢把守。颜鸢不知道那些人是守着什么财物还是守着屋子,但是有一点是她是可以肯定的:小屋里一定有正在腐化的尸体。此处温度不低,但尸身想要腐化到散发臭味,最起码也得花上三四天的时间,而楚凌沉明明是今天才到的御庭山的。所以人不可能是他杀的。尸体应该是前几日就死在了小屋里,或者干脆就是从别处运来的。可他半夜三更,来皇陵看谁的尸体?总不能是把皇陵掘了吧?颜鸢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了,没有注意到小亭已经近在眼前。她傻乎乎跟着楚凌沉走进了亭子里,风一吹,整个人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小亭中有一顶石桌,石桌上放着一套茶盏。“坐。”楚凌沉轻声道。颜鸢迟疑地落了座。她低着头,余光中看见小亭的边缘点着四盏红绸的灯笼,灯笼随风而动,那些光晕在亭子里绰约,明明暗暗映衬着楚凌沉的脸。成为猎物的计划好像成功了。又好像没有。颜鸢把心一横,直接开口问他:“陛下想聊什么?”楚凌沉低眉不语,他伸出指尖挑起茶壶,为颜鸢面前的茶盏斟上了一杯热茶。晦暗的光芒中,茶杯上袅袅升起白色的雾气。颜鸢愣了愣,犹豫片刻,还是捧起了茶杯抱在手心。她实在是有些冷了,双脚已经冰凉,此时一杯热茶,可以说是雪中送的炭,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敢喝。楚凌沉轻道:“聊一聊,皇后此刻在想什么。”颜鸢盯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茶杯,老实道:“在想这杯茶里有没有毒药。”毕竟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杀她了。之前许多次都是千钧一发,她都是摸了摸阎王爷的胡子才逃出来的,今天要是被这一杯热茶给毒死了,可就真是太冤枉了。大约是没有预料到她讲这样的实话,楚凌沉微微怔了怔,才轻声道:“没有毒,今夜不杀你。”颜鸢软软应了一声:“哦。”然后她举起手中的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她发现茶水的温度正好,于是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吨吨吨,把热乎乎的茶水倒进了喉咙。楚凌沉缓缓道:“孤骗你的,其实有剧毒。”颜鸢:“……”颜鸢面无表情,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低下头就是一顿吨吨吨。楚凌沉勾了勾嘴角:“怎么,皇后如此确定孤不会在茶中下毒么?”颜鸢摇摇头:“不确定。”楚凌沉道:“那为何?”颜鸢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道:“因为陛下如果想要杀臣妾,臣妾即便不喝这杯茶,也不可能找到别的活路。”“既然如此,何必入宫?”“因为想活下去。”“区区天漏草,颜侯若是想要,何须你亲自入宫。”“可我还是不放心。”黑夜中,颜鸢轻声道。她知道自己这话并没有多少说服力。爹爹与太后的合谋是各取所需,爹爹荫蔽,太后要专政。而她是定北侯的独女,他们的结盟原本大可不必她亲自入宫,去做这利益纷争的代价。若说没有别的目的,怎么可能呢?可她今夜却必须取信于他。颜鸢轻轻搁下茶杯,直视楚凌沉的眼睛:“陛下怕疼吗?”楚凌沉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她,目光森森。颜鸢也并不是真心想要他的回答,她低头看着茶杯里倒影的小颜鸢,轻声开了口:“我其实,不太怕疼的。”“我小时候调皮,总是磕磕碰碰,从来也不觉得疼。”“但我每次哭,爹爹都会允我一个心愿,所以我举凡磕磕碰碰,都是能哭多惨哭多惨。”“后来心愿越来越多,爹爹便要求我把愿望写下来,我便时常一边哭,一边磨墨奋笔疾书。”她习惯性喊疼的毛病,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彼时她还年幼,不知爹爹这手写心愿单的要求背后深意,只要每每身上有丁点不舒服,就会照着爹爹要求写完心愿单,然后哭哭啼啼地再去找他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