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抵达终于抵达了望舒宫的宫门口,轿子内却一片寂静。引路的太监方才就听见了里头的争执动静,眼看着轿子都落了地,里头依然没有动静,顿时他额头上的汗珠都冒了出来。抬轿的宫人向他投去探寻的目光。怎么办?要不要提醒下圣上望舒宫到了?引路太监深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脸上的表情比上坟还要沉重。造孽哦。谁敢开口打扰啊?里面指不定什么情况呢。时间一点点流转,太阳已经躲进了乌云里,秋雨一滴一滴在地上,遍地开满了水做的花。太监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圣上,望舒宫到了。”望舒宫的宫人早已经在门口等待了许久,可轿子里依然没有回应。太监用手绢擦了额头又擦下巴,哆嗦道:“圣上,外头下雨了,娘娘身子骨差,等下天就要转冷了,还是早些送娘娘入寝宫歇息吧。”雨滴落在轿子上。水溅飞花,哒哒作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里终于传出低沉的声音:“转道乾政殿。”不回望舒宫了么?太监看了一眼望舒宫门口着急等待的人,犹豫了片刻,才嘶声道:“圣上有旨,转道乾政殿——”于是轿辇又重新启程,淋着雨向乾政殿去了。轿辇内,颜鸢早已经昏睡了过去。楚凌沉把颜鸢的脑袋从肩头搬下,调整着她的姿态,让她的身体侧倚在了最内侧的坐席上。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指尖的动作不轻不重,撤离时也没有分毫的犹豫。做完这一切,他安静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我只是听说你活得很糟糕。”“想再陪你一程。”他的耳畔仍回荡着颜鸢昏迷之前的话语,当时没能听清的话,此刻一遍遍在他耳畔回响着。他觉得荒谬。继而胸口泛起难以抑制的愤怒。她这是在可怜他?不过是一枚棋子,竟然觉得他可怜?楚凌沉盯着颜鸢,那些情绪郁结于胸,无处发泄,最后化作了锋利的针,游走到了他的指尖,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让他把她扔出轿去。可是她昏过去了。连狠话厥词都只放了一半,就这样在他面前失去了意识。她的身体就像是抽去了筋骨的棉花般颓然倒地,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好像放弃了抵抗,柔滑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绵软的触觉。令他手背上的青筋都不自觉拢起。……大雨终究落下。帝寝里,宫人们行色匆匆,谁也不敢抬起头多看一眼,偶尔实在靠得太近了,便能在余光中看到床上那一袭暗红色的朝服,还有与纤纤素手纠缠的三千青丝。那便是梧桐树下枯等了多日的皇后吗?宫人们暗自在心底揣测。但他们谁都不敢多停留半步,他们手头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比如扑灭香炉里的安神香,打开寝宫里的窗户,用扇子站在窗口门口扇风,驱散殿内残留的安神香的味道。做完这一切,御医也就到了。洛子裘坐在床前,修长的指尖隔着一方丝巾,搭在颜鸢的脉上,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他从针包里取了一根针,刺进了颜鸢额上的一处穴道里。颜鸢顿时皱起了眉头,呼吸凌乱了起来。“……疼的。”她在睡梦中含糊喃喃。洛子裘叹了口气,他自然是知道这落针是极痛的,只是她原本身体就亏空至极,眼下气血翻涌,得尽快令她安定下来才是。长痛不如短痛,他屏息凝神,找准时机,三针连发精准刺入了颜鸢额头上的几处大穴。“……唔……”这一次颜鸢连疼都没有喊出来。她只是沉闷地哼了一声,顷刻间全身上下就出了一阵汗,额边的短发顿时湿漉漉地粘连到了身上,紧接着整个身体就彻底瘫软在了床上。她的脸色苍白,无声无息,就像是一具尸体。洛子裘掰开颜鸢的嘴,塞进去了一粒补气存精的药丸,看着她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去,他才松了口气。抬起头,他对上了楚凌沉幽深的目光。洛子裘便站起身,朝着他躬身行礼,顺便在低头时翻了一个白眼。“如何?”楚凌沉沉声问。洛子裘想了想道:“差不多不会死了吧。”楚凌沉的眉头锁了起来:“什么意思?”洛子裘淡道:“就是差点就死掉的意思。”她的命原本就是从阎王手里头偷来的,这月余时间以来,淋过雨下过水,熬过夜挨过冻,今日更是浩浩荡荡一场大戏,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全做了,不死已经是扇了阎王爷一巴掌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颜鸢,脸上的表情少见的阴沉。他胸口也有一捧火无处宣泄。他终究是一个医者,研习医道之人,最见不得的便是有人罔顾性命,在阎王爷殿门槛上进进出出,挑衅生事,还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很显然,颜鸢和楚凌沉都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