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在他身后,楚凌沉的声音迟迟响起。颜鸢停下脚步。楚凌低沉道:“后来呢?”又是这个问题,颜鸢一点都不想回答。这一次楚凌沉只是静默了片刻,轻声道:“那位借住在少女家的伤重密探,最终查出了什么?”颜鸢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沉默。她眼下手脚虚浮,心中犹如压了一块硕大的石头,全部拜他所赐。偏偏眼前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指望她填坑。“没有后来。”“山上没有好郎中,密探伤口化脓,在少女临盆前夜——”她回头看着楚凌沉的眼睛,冷漠道:“死掉了。”“……”……楚凌沉走后不久,尘娘便端着熬好的汤药到了书房。彼时颜鸢还坐在书房里发呆。她其实有些后悔。楚凌沉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他一直是敏感多疑又恶劣残忍的性子……明明是她因为那些相濡以沫的肢体接触而乱了心思,才恼羞成怒对他发了一通火。说到底是她的心乱发泄。而楚凌沉……他狗是狗了一些。但他是个极大方的东家啊!颜鸢低头看着面前的汤药绝望地想,今天她和楚凌沉闹翻了,以后还会有送上门的天漏草吗?已有的天漏草够她把小命调养好吗?楚凌沉若是实在生气,该不会把天漏草要回去吧?现在回去磕头认错抱紧活菩萨的大腿还来得及吗?颜鸢悔得肠子都绿了。这皇后怕是要做到头了。比皇后要做到头更加悲哀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差事却并没有半分减轻。她才用完早膳,织造司的图样文书们便又是一摞一摞地被送到了望舒宫里。这些文书中有一半文书上都盖着加急的印章,她只能不眠不休一封一封批阅,批到最后脑子里都只剩下金丝银线珠钗样式天晕地旋。到午后,最后一封文书终于批阅完。颜鸢还来不及补眠,就听见远处传来仓皇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走廊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阮竹领着一个女子走进了颜鸢的书房。颜鸢定睛看了许久,才认出来眼前的女子是谁。她是织造司里负责衣样设计的女官,好像是叫乔羽。乔羽平日里每次来望舒宫都跟在织造司的掌事身后,妆容精致却安静乖巧,很是讨喜,可今日她却粉黛未施,形容憔悴,看上去一夕之间老了十岁。颜鸢定睛看着她,问她:“出了什么事?”岂料乔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回娘娘,林掌事她、林掌事她……昨天夜里悬梁而死了!”颜鸢手中的笔一顿:“你说什么?”乔羽朝着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开口时已然带了哭腔:“今天清晨,洗扫的宫人发现林掌事……她悬在织造司的八珍殿上,发现时已经、已经没有气了……内务司的人来看过,说、说是自缢……”乔羽边哭边说,含混的声音在喉咙口翻滚。颜鸢花了一些精神,才终于勉强从她的叙述中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出事的那位是织造司的掌事林季娘。这位林掌事身居掌事之位已久,向来是织造司的实权一把手,如今太后寿宴的准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这位林掌事时常通宵达旦,却不知为何昨夜竟然在八珍殿悬梁自尽了。内务司的人第一时间赶到,对八珍殿进行了仔细地盘查,从林掌事身上并无挣扎痕迹,且八珍殿并无异常,还在她的胸口发现了一封遗书,便推断她应该是自缢,随后就把尸首抬走了。“可林掌事她是不会自杀的!”“她昨夜还与奴婢一起缝嵌蓝花雀羽,她还说、还说孔雀头顶的羽毛要比其他地方鲜艳,她想要再去买一些新鲜的蓝花雀羽装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杀?一定是有人、有人……”她朝着地上重重磕头,抬起头时眼睛赤红:“奴婢求娘娘为林掌事做主昭雪!”乔羽跪在地上涕泪纵横。颜鸢看着她,好久,才眨了眨眼。……“娘娘已经赶去了织造司。”乾政殿内,洛子裘端着一个花盆轻轻放在楚凌沉的窗台上。花盆里种的是灵香草,一种助眠的花草。近来楚凌沉忽然拒绝用安神香,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只能用这种聊胜于无的东西,拐弯抹角地压一压他的情绪。可是很显然,效果好像不怎么样。楚凌沉的情绪依旧低沉,昨夜去过望舒宫后,好像还更坏了。难啊。真是雪上加霜。洛子裘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过内务司的人已经把织造司查了个底朝天,该审问的人也都已经审问了一遍,娘娘要想翻出一些新花样来,怕是不易。”楚凌沉果然没有反应。他的眉宇间尽是阴霾之色,身周笼着一层阴沉戾气,也不知道这份阴沉是冲着颜鸢,还是冲着朝堂,抑或是冲着自己。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不论这份戾气是冲着谁。反正死的一定是他这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