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的声音轻软,咬字却极其清楚,不急不缓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里。楚惊御的脸色顿时泛了青。当初太后亲选的丽楠作为他的封地,其中一大原因便是丽楠物产丰富,是块富庶之地,而每年远销全国的棉花更是一大税源。多籽面籽多棉少质高,产量精贵,颜鸢如今这一开口便是八千件棉袄,这是要掏空他小半个丽楠的棉花产出啊!更何况……更何况他的资金原本就有了天大的缺洞,本就是走投无路了才顶风入京,想着破釜沉舟博一场。他哪里经得起这般折了夫人又赔兵的?楚惊御艰涩道:“娘娘说笑了……”颜鸢淡道:“暄王殿下若是舍不得,这一箱子也可以抬回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绵软怯懦,只有淡淡的嘲讽,优哉游哉看着楚惊御。满朝文武也在悄无声息地围观着。他若是真抬回去箱子,史书上可就是一笔精彩的笑料了。楚惊御骑虎难下,只能咬牙道:“造福边防军,本王自然是舍得的。”他思来想去,干笑道:“不过娘娘有所不知,棉花易收,但制成棉衣却需要不少工序和人力,大雪封山在即,只怕今年只能赶制出两千件,其余要不等明年开春……”先交上两千件,至于明年春天,倒时说是仓库大火也好,受潮腐烂也罢,要想找个推脱的理由总归是易如反掌的。楚惊御暗暗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只可惜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却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悠悠响起:“暄王不必烦恼。”“帝都城的栾羽坊与全国的制衣坊交往颇密,可解燃眉,暄王只需把棉花备好,孤自会……”楚凌沉居高临下,淡道:“着兵部差人去取。”颜鸢:“……”这便是成了正儿八经的军资了。楚惊御的脸终于彻底黑了。颜鸢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席上,余光偷偷看了楚凌沉一眼。果然玩这些权术,还是狗皇帝阴。一支军队中最善战的从来不是先锋,而是为将士们保障后勤物资的军需官,而兵部的军需官……大约是蛊王之王。楚惊御的棉花是不想交也得交了。她低着头,憋着笑。忽然间宴场外响起了一阵喧哗。紧接着太监拖长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晋国月容公主驾到——”颜鸢心中一凛,抬起头来望向宴场入口。终于到了么?第133章她更像宁白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宴场入口。只见花团锦簇之中,一个身材婀娜窈窕的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生得貌美,青丝如墨,肤如凝脂,国色天姿的面容上,一双明眸更是顾盼生辉,果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文武百官窃窃私语,暗自赞叹。却见那女子忽然身形一转,居然挪步到了侧边,她身后那人的身影此刻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是身着利落戎装的女子。她看起来身子矫健,步伐轻盈,头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起,脸上看起来脂粉未施,清俊的五官就像是开了锋刃的小刀。这才是晋国的那位月容公主?席上所有人一怔。那女子已经快步穿越人群,来到让主君席的前方,举起双手抱拳行礼:“晋国月容,拜见皇帝陛下,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后娘娘。”颜鸢看着她,只觉得这位公主有点说不出的熟稔,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恰逢那位公主抬起头来,目光与颜鸢交汇。颜鸢胸中忽然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本能地避开了月容公主的凝视,转过头去看楚凌沉。却发现,楚凌沉居然也在盯着她发呆。太后的笑声便在这时悠悠响起来:“公主总算是来了,快快落座。”客座最前方还留着一张席案,月容公主也不扭捏,径直入了座,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月容来迟失礼,只因在路上遇到几个不自量力的刺客,耽搁了一些时候。”她说得轻描淡写,却不能改变这是一桩两国纷争的大事的事实。太后惊道:“竟有刺客,公主可有伤到?”月容公主笑道:“未曾伤到,太后不必记挂。”言下之意就是不计较,掀过这一页。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太后笑了起来:“月容公主真是女将之风,慷慨爽利,倒与哀家先前听闻的全然不同。”月容眯眼笑起来:“太后娘娘谬赞,月容自小性子野,民间那些倾城国色温柔贤惠的传言,都是我那姨母担忧我嫁不出去,故意放出去的风声,她是妄图拐骗几个不知情的上当好娶了我。”她这一番话说得明快俏皮。席上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方才紧张的气氛烟消云散。……丝竹声又起,宴席继续。颜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月容公主身边守卫。那日在街上遇到车辇时她有九重护卫,而今日她的随从却只有一个随身的女史和四个守卫,这些守卫里头没有一个是那日辇车上见到的儒袍执剑装扮的。……难道是在外延?颜鸢抬起头四顾,视线掠过楚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