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她拦住季斐。自己从客栈廊道上摘了一盏灯笼,轻步走进房间里。房间里开着窗,微风徐来,如霜的月光安静地洒落在窗台上,窗台旁的椅子上蛰伏着一个安静的人影。颜鸢手中举着灯笼靠近了几步。灯笼的光芒慢慢照亮了那人的黑锦绣金的衣衫,嶙峋苍白的指尖,以及……一张整暇以待的冷淡的十分欠收拾的脸。颜鸢:“……”季斐也终于看清了不速之客的脸,顿时愣住。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屈膝行礼:“草民季斐,参见陛下。”寂静的月色下,楚凌沉终于抬起了眼睛,居高临下看着季斐:“免礼。”颜鸢只觉得自己的头又痛了起来。这狗东西来干什么?他该不会是偷摸出来的吧?他的亲卫呢?颜鸢心中思绪万千,耐下心思问:“陛下怎么来了?”楚凌沉目光终于回到了颜鸢的脸上:“怎么,孤不可以来么?”颜鸢咬牙道:“……可以。”他当然可以来。只不过来了不一定回得去而已。大理寺已经挖到了楚惊御的命门,楚惊御又与郁行知有苟且,眼下他们人都帝都,他和太后已经撕破脸皮,帝都城局面风波诡谲。他这简直怕他们不好施展拳脚,专程给他们腾位置吧?颜鸢气得磨牙。楚凌沉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前。他迎着她焦躁的目光,脸上露出了几分愉悦神情:“早上还有话未说完。”颜鸢:“……”不是一路顺风么?颜鸢冷漠脸看着他。季斐视线在楚凌沉与颜鸢身上来回,目光微涩,俯身淡道:“草民先告退,去准备一些膳点。”季斐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房间里就只剩下颜鸢与楚凌沉。颜鸢揉了揉眉心,转身把灯笼挂在了衣架上,再点亮桌上的蜡烛。屋内变得明亮,再看楚凌沉,就发现他的脸上满是倦容,嘴唇几乎没了血色。颜鸢一怔:“你怎么……”可明明早上分别时还好好的,才隔了一个白日,怎么这么狼狈?颜鸢皱着眉头,抬起手摸他的额头。楚凌沉温驯地低着头:“无碍。”他的额头微凉,还出了一些汗。颜鸢有些困惑,外面冰天雪地,他是做了什么事才能出了汗?她发呆时,楚凌沉已经伸出手摸上了她的领口,解开了她脖颈上貂绒的围领,紧接着冰凉的指尖探入她的衣领。颜鸢抖了抖,脸顿时黑了。她飞快按住了他的手:“你……”这狗皇帝想干嘛?他平时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楚凌短促喘了口气,声音有些慌张:“……别动!”颜鸢不动了,只是疑惑看着楚凌沉。楚凌沉顶着一脸凝重的表情,指尖挑开了她的衣襟,小心翼翼掏出了里头的香坠。颜鸢反应过来:“这是太后送的香坠,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她想说我已经替换掉了香丸,但话没有说完,就被楚凌沉接下来的动作打断。只见楚凌沉掏出匕首,割断了香坠的绳索,把它扔到了一边。而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从瓷瓶中倒出一些黑色的药汁,用指腹沾了小心涂抹到颜鸢的脖颈上。颜鸢不敢置信地低头去看那个香坠。香坠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刻,通体润白,雕花精妙绝伦,被一根靛青色的精编的挂绳系着。颜鸢呆呆看着它,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成了冰,冷汗瞬间席卷全身。那挂绳……!楚凌沉涂完了药,把药瓶里剩下的药汁倒到了香坠的挂绳上。颜鸢只觉得呼吸困难:“这绳子……”楚凌沉道:“佩戴半月毒气便会入体,身体并不会有异常,但是不能出血。”……忽然得知死里逃生,颜鸢坐在床上冷汗连连。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真相。香丸从来只是障眼法,从一开始杀招就是香坠绳子,所以太后是算准了她会替换掉香丸,然后放心佩戴香坠?可是……颜鸢迟疑问楚凌沉:“她又怎么知我一定会受伤?”若她一路上都没有受伤,岂不是就带着毒回晏国了?楚凌沉张了张口,没有回答。颜鸢的脑海中忽然电石火光,她忽然意识到,太后根本不需要确定她会受伤,只要确定她是个女人就够了。半月毒气入体,剩下的只需交由时间。如果楚凌沉没有追来,如果她戴着这个香坠一路到了晋国……她一定会死在晋国。……房间里烛火明灭。楚凌沉已经彻底解下香坠绳,替换了另一条相似的绳子。他走到床边,低着头,把香坠重新挂到颜鸢脖子上。颜鸢看着他脸上的倦容,踟蹰问:“所以你是因为忽然发现它有问题,才追出宫的?”他必定不是早早知道香坠有问题,否则根本不会让她带着它离宫。所以他是发现了问题,又找人赶制了相似的绳子,还要赶上车队的行程……所以才看起来那么疲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