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已知穴位共计七百二十处,其中分单穴、双穴、要害穴、致命死穴,以及经外奇穴。但是除此之外,另外还有七七四十九处隐穴的存在,却是世人所不知的。” 白鹤染用手指在君慕擎右腿一个扭曲的关节处比划了几下,若细分辨就能看出她比划的这几下,是围着那个关节在画着一朵梅花图案。 “两枚一寸针扎浮穴,一枚两寸针扎常穴,三枚三寸针扎偏穴,另取五枚五寸针扎隐穴。”她告诉夏阳秋,“记住,浮穴常穴扎入之后立即离手,偏穴每下一针停留三息,拔起,再于原位立即扎回去,方可针成。” 说话间,手起针落,利落地朝着按照刚刚说起的方法向那个梅花图案扎了去。 一朵梅花很快形成,她这才指向梅花的中间告诉夏阳秋:“此针名为五鬼梅花针,是逆转经脉,使人体肌肉重新恢复调节作用,促骨生肌,令萎缩之肌肉复苏,让变型的骨骼重新恢复原位。在针法催动下,患病幼时就发生病变的经脉将出现逆转,五个大周天之后回归正途,与此同时,坏骨新长,断血回流,生机重现,如肉白骨。” 夏阳秋倒吸一口气,一双眼睛都是红的。白鹤染之前也教过针法给他,但都没有这次这样复杂,也都没有涉及隐藏穴道。这一次则不同,非但涉及了隐穴,竟还有如此奇特之功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二皇子的腿是他曾亲手治过的,最好也就是现在这个程度了,所以他深知治愈的艰难和绝对的不可逆转性。然而那是从前,现在白鹤染在这儿,他可不敢说不可逆转之类的话了。 “那,五处隐穴呢?”夏阳秋又写又画,将她刚刚说到的全部记了下来,这才又开口问。 白鹤染没着急,先给君慕擎擦了擦汗,然后轻声告诉对方:“现在会有点点疼,忍一忍就过去。只是一会儿扎隐穴时用的是五寸长针,要没入四寸半入血肉,不能施麻醉之法,只能靠人硬撑着。殿下撑得住也得撑,撑不住也得撑,否则筋骨经脉打散不开,就不能重新生长,一切都将是徒劳。” 君慕擎点点头,“放心,我撑得住。”他等了半生岁月才等来的机会,如何能不撑? “那就好。”她坐回来,这才告诉夏阳秋,“五鬼梅花针中所谓的五鬼,便是指的五处隐穴,也就是这套针法的眼之所在。阵法有阵眼,针法亦有针眼,五鬼既为隐也为眼,是梅花针的精髓。” 她学自凤羽珩的针灸之术中并没有这些花花路子,以针为阵,以阵固针,靠针催阵,针阵相合,方得医人。这是她结合了白家毒术自创出来的理论,她称之为毒医针法。 “你看好了,此阵中的五个隐穴所在,就是这里。”她手指之处是梅花的花蕊部份,“经脉经了二三十年的不正常生长,最终导致此五穴合而为一,这也是我选择了五鬼梅花针的原因之一。只有这套针法是五针并刺,五穴一举全中。夏老请看——” 说着话,手指间五枚五寸长针齐齐落下,抱团刺入同一个地方。同时为了防止二皇子乱动,她直接用另只手压住了他的大腿根,铁钳般的力道让那条腿稳稳地留在榻上,一动不得。 二皇子疼得额上都暴了青筋,可还是强咬牙挺着,两手死死抓着榻沿,与疼痛做着斗争的同时,也有抑制不住的激动隐隐而出。 他知道,这一次自己的腿是真的有救了。 五寸长针没入四寸半,针针都落在骨头缝里,那种疼痛无异于刮骨剜肉,非常人能忍。 白鹤染在针落入之后并没有将手拿开,因为这五针太要紧了,万一腿压不住导致关节弯曲晃动,这力气就白废。所以她必须时刻将手指扶在针上,以待意外发生时,还能做出及时的挽救。 如此,整整小半个时辰,就在夏阳秋都快要沉不住气时,她终于说了句:“行了!”然后手指一动,飞快地将所有金针全都拔了下来。 君慕擎这头刚松了口气,正想说再多一刻他都要坚持不住了时,就听白鹤染又说了句简直要命的话:“同样的针法,其它几处扭曲变形的关节,都要各施一遍。” 君慕擎都听傻了,“二小姐此话当真?” 她点头,“当真。但之后就不用这样久,每一处差不多一柱香的工夫就可以了。之后我再为你全身通一遍经脉,五鬼梅花针的针阵就会启动,你再按我一会儿开的方子吃上七天的汤药,这条腿就算是治愈了。” “真的?”巨大的惊喜围绕着君慕擎充斥而来,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要不是白鹤染的手还压在他的大腿根,他都能当场给白鹤染跪下磕头。 “真的假的,十日后便知。殿下继续忍着吧,我又要下针了。”她也不多等,五鬼梅花针接二连三地刺入关节处,伴着夏阳秋一声声的惊叹,和君慕擎咬牙切齿的坚强。 整整又两个时辰,直到下午申时,终于所有针法宣告结束。 君慕擎出了一身的汗,全身的衣物都湿透了,牙都差点儿没咬碎。连白鹤染也不得不赞叹说:“二殿下是条汉子。”然后又转回身动手写起药方。 夏阳秋一点都不客气,她一边写,他一边抄,末了还问:“这药方叫什么名字?” 白鹤染无奈,“药方能有什么名字?没名,你喜欢的话可以自己取一个。” 夏阳秋嘿嘿笑起来,“不费那个事,反正王妃给的方子老朽都有编号,王妃一王妃二,总能区分出来。” “……”你才二。白鹤染气得直翻白眼,这老头子多大岁数了?就不能正经点儿? “是不是没别的了?这药一天吃几次?”夏阳秋将方子收好,再把白鹤染写的那个也接过来,“我去给抓药。” 她告诉君慕擎:“一天吃一次就好,睡前吃,连吃七天。” 夏阳秋转身出去抓药了,默语帮着她将金针泡进烈酒里消毒,然后放入药箱。 君慕擎酝酿了老半天,终于疼劲儿缓了过来,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道:“好,我记下了。二小姐,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相求,本王定赴汤蹈火。” 她笑了起来,“真要遇上需要赴汤蹈火的事,我也是让君慕凛去给我赴才名正言顺,二殿下还是别许这样的诺给我,没什么实在意义。” 君慕擎不得不服,“你还真是快人快语,如此一来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了。不过方才的话真不是与你寒暄,我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明白。”他说这话时,目光中带了一缕复杂的含义,看向她时也不再那样生疏和坦然,而是竟有了些当初看白惊鸿时的情绪。 不过白鹤染这人对这种事一向迟钝,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又对他说:“我医好了你,也相当于断送了叶郭两家的念想,也包括我那个父亲的念想,更断送了你能娶到白惊鸿的希望。二殿下,如此选择,后不后悔?” 听她提起白惊鸿,君慕擎心底起了细微的波动,可是这波动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强烈,竟只是轻轻一个起伏便就此终结,再提不起兴趣来。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幡然醒悟,原来从前的岁月竟只是痴迷于那倾国倾城的美貌,而除去美貌,他竟想不出白惊鸿还有任何的好来。 但面前的这个姑娘就不一样了,虽然没有白惊鸿那样闪耀动人艳惊四座,可却掩不住她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子灵动之气,掩不住她的灼灼惊才,掩不住她的奇妙医术。 解汤州之毒,分天子之忧,救黎民苍生,愈他不治之症。这样的奇女子,叫他如何不动心?如何不将其深深地看在眼里? 君慕擎想起施针过程中,白鹤染一直以单手压着他的大腿,如此亲密的举动对于男女之间来说,算是十分亲密了吧? 他的脸又红了,强忍住心中突然而起的浓浓爱意,他告诉白鹤染:“娶不娶白惊鸿,于我来说并没有多重要,至于叶郭两家的心思我多少也看得明白。且不说他们,就是宫里的太后也曾多次向我透露出一些讯息。我自幼失去生母,在太后膝下带了数年,多少有些情份在里面,所以她说的话我基本不会忤逆。可这并不意味着我对自己的人生就没有选择,没有判断。与其做叶郭两家甚白家的傀儡,我不如治好这双腿,堂堂正正地在人间走上一遭,即使平凡,也好过一生被人摆布。” 他看向白鹤染,眼中欣赏之情爱慕之意藏都藏不住,可他不能说出来,这样优秀的姑娘,他总不能瘸着腿对人家,至少也要等腿脚彻底好了,再试着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跟了自己。左右那赐婚的圣旨也还没接,至少说明她对嫁给老十也不是十分乐意的吧! 君慕擎心里想着美事,可他却并不知道,白鹤染若是能先知自己选择这种方式去打击叶郭两家,会给自己招来这样一朵桃花,怕是打死她都不会吃饱了撑的来医这个腿。 他们更不知道,此时,就在国医堂外,正有一个位宫人死板着脸走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