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斯逸第一次在课堂上明目张胆地开小差,他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小声地问周涞:“哪里买的?” 周涞说:“城南的一家包子铺。” 林斯逸当时虽然对c城不熟悉,却也知道城南在c中的另外一边。 周涞说:“这个老太太家里的包子特别有名气,每天早上都是供不应求。” 她没说的是,自己早上六点就起床,特地让司机带她去城南。可运气不好,到达包子铺的时候已经快七点,那个点包子早已经被一抢而空,她只能等。等到新出笼的包子后她才来上学的。 可即便周涞不说,林斯逸也能想象到她是一个多么用心的人。他特别开心。 后来很多时候林斯逸都不禁想,他到底是从时候起在意周涞的? 或许是她每一次的欢笑,又或许是她每一次的用心待人,更是她认真专注的模样感染了他。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她。 三月末四月初的夜晚到底还是有一些凉意。 两个人站在门诊大楼的走廊外面,周涞那张脸似乎终于有了一些红润的痕迹,是被冻的。也就一个月时间没见,她好像瘦了一大截,脸小了一圈不说,更是没有什么重量似的。 她是一个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的人。 “林斯逸,你敢否认自己还在意着我吗?”周涞又问。 “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林斯逸没回答她的话,直接拎小鸡似的拎着她的胳膊就往急诊大楼走。 他神色冷峻,加上那头板寸似的短发,隐隐有压迫的威严感,整个人看着特别凌厉。 周涞缩了缩脖子,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抗,她在林斯逸手上就真手无缚鸡之力似的。 等反应过来之后,周涞嘴里开始骂骂咧咧:“林斯逸这么一点小事都不敢承认吗?承认你心里有我很难吗?” 林斯逸没理会周涞的话,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和体力优势,他一口气将她拽到了急诊大楼,快速挂了号,直接去找医生。 周涞嘴里还不停:“林斯逸,你到底有种没种啊!” 林斯逸很头疼:“周涞,你话好多……” 他有没有种这件事,相信她应该深深体会过。 周涞气呼呼,撅着小脑袋:“哼,明明就在意我在意得要死!” 林斯逸按着周涞的脑袋进了问诊室。 坐诊的是一个中年男医生,在询问过周涞的情况之后,他表示没有大碍,今晚输个液,再开点药调理即可。 林斯逸听后也松了一口气,他低头看了眼小小一只的她,眼底染上心疼。 周涞忽然按着肚子哎呦了一声:“医生,可是我肚子好疼啊!” “突然痛吗?” “嗯……” 男医生见周涞这么痛苦的样子,又继续给她做了一些更详细的检查。 现在的年轻人,因为作息和饮食不规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肠胃上的疾病。 一旁的林斯逸又怎么看不出来周涞是装的,他有些无奈,但也不戳破,纵容着她。 即便他已经狠心再狠心,可好像并不能真正对她死心。 听她大骂自己,他竟然有种变态的畅快感。 周涞是急性肠胃炎。 医生考虑了一下,又给周涞开了一些检查单子。但是这些检查晚上都没有,要等到明天白天。 今晚周涞就睡在急诊病房里输液,估摸着输完液大概就要到凌晨了。 晚上十点多,周涞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有点无聊。一旁的林斯逸双手抱臂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是在休憩。 周涞也不好打扰人家休息,而且林斯逸看起来的确挺累的样子。刚才一直是他在忙前忙后,缴费、拿药、领着她去打针,又带她回病床上躺着,给她惗好被子。 全程林斯逸都没有什么话,他这个人其实并不是话少的人,只是在她的面前话少。和别人交谈的时候,他自信且开朗,反应极快,很多时候说出口的话让人捧腹的同时又无法应接。 周涞在初八的那天后来又去了那场同学聚会,本意是找林斯逸的,但他并不在。 从同学们的口中她再次听到有关林斯逸的一些事情,大家提起他时似乎都很崇拜。 林斯逸的口碑远比周涞以为的要好太多了,听他这些年一直在资助一些贫困学生,又听说他重新返回过c中母校做演讲被老师当成宝,还听说他自己独自背着行囊走过大半个中国…… 这些事情都是周涞不知道的。 趁着林斯逸在休息,周涞侧头痴迷地看着他,她自认自己并不是一个花痴的人,可碰到林斯逸就真跟妖精碰上了唐僧。 活了二十几年的周涞,从前只知道搞钱第一位,大学的时候她比同龄人更清楚赚钱的重要性,男人对她来说都是云烟,她不感兴趣,也没有那方面想法。后来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在发现对方和别人暧昧不清,她立刻当机立断不拖泥带水地分手。 林斯逸的出现不知算不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在周涞事业还算有成,又稍微缺少一些陪伴的时候,他给她带来了莫大的慰籍。 林斯逸让她有了一种家的温馨,林斯逸让她有了被悉心照料的温暖,林斯逸也让她有了被爱的温柔。 林斯逸更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想要肆无忌惮地去爱一场的念头。 所以这是她那么放不下他的原因吗? 这一个月时间冷静下来,周涞也曾想过找个人替代林斯逸一了百了。 可是不行,谁都比不上林斯逸。她好像被他给迷得神志不清的了似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他了。 周涞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给没有水的水星发了一条私信:【你有失恋过吗?】 她拿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平日几乎秒回她消息的水星,今天居然一直没有回复。 周涞看了眼一旁仍旧保持着冷漠疏离姿势的林斯逸,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她懒得想那么多了。 谈恋爱真没有搞钱那么简单。 * 凌晨四点的时候,周涞忽然醒来,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上的针孔已经被拔掉,头顶上也没有了输液瓶。 她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没有林斯逸的身影。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涞并不着急,她觉得他肯定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一走了之。 周涞从病床上起来,她没穿外套,摸索着去了卫生间的方向。 林斯逸正站在卫生间旁的吸烟室里抽烟。 光线昏沉,他独自一人站在窗户口,显得寂寥又孤独。不知道到底抽了多少烟,他的四周有烟雾缭绕,而他的骨节清晰的手指上夹着一根烟,另外一只手则懒洋洋地抄在裤兜里。 今晚月朗星稀,林斯逸仰头望着窗外的明月,他似乎也并不着急抽,这根烟夹在他手上许久,烟蒂都冒出了一大截,冒着袅袅的烟雾。他整个人被烟雾包裹着,身子动了一下,烟雾缓缓流动,四散而去。这场景看着有点梦幻,也不太真实。 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林斯逸的肤色黑了些,头发也更短。若说之前的他看似一个白净的书生,现在身上则有股浓浓的野痞味道。 无论那一面的林斯逸,无疑都是令人着迷,令人好奇的。他就像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巨大矿洞,等待着周涞去发掘。 周涞不知道林斯逸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在他们分手以前,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丁点的烟草味,他也不碰烟。 “林斯逸,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周涞站在门口问。 寂静空间里忽然冒出来的软糯声音,让林斯逸有一些讶异,他连忙熄灭了烟,反而问周涞:“你醒了?” “我做了一个恶梦。”周涞站在原地没动。 她没有穿外套,只身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林斯逸下意识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朝周涞走来,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还担心她冷仔细地拢了拢领口。 那充满了烟草味又夹杂林斯逸身上气息的外套包裹在周涞的周围,她整个人一个激灵。 “我能尝尝烟味吗?” 林斯逸说:“不行。” “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周涞伸手就往林斯逸的身上摸,一点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 林斯逸妥协:“都抽完了。” 周涞看着一堆的烟头,仰头问:“你在这里抽了多少?” 林斯逸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一直到那包烟变得空空如也。 周涞走到刚才林斯逸站在窗口的位置,她抬头看了眼天空。 凌晨四点的天空,寂静无声,一切似乎都在为破晓做准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酒精味道,不远处偶尔传出病人一些咳嗽声,吸烟室里这个只有周涞和林斯逸两个人。 这里烟味很重,林斯逸想让周涞回床上躺着。周涞不肯,她问林斯逸:“你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做了什么噩梦?” 林斯逸说:“没什么好问的。” 不是不想问,是他逼着自己不去问。 周涞轻哼一声,她还是自顾自地说:“我梦到我小时候也生了一场大病,就是在我爸妈离婚的第二天。” 她说着侧头看林斯逸一眼,他没走,看似无意地望着窗外,但她知道他在听。 周涞继续说:“我好像高烧快到四十度了,我妈妈也赶来医院看我,我哭着紧紧攥着她的手,让她不要离开我。她说过她不会走的,可是等我一觉睡醒,身边空无一人。” 这不是编来博取林斯逸同情心的段子,周涞刚才的确也做了这个梦。 不同的是,在梦里她哭得一塌糊涂,醒来之后很恍惚。她以为这段记忆早已经从自己的脑海里淡去,没想到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此时此刻周涞的脸上也是落寞的。 她很少露出这种神情,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嚣张跋扈又神采奕奕。无论是在社交网络还是两人私下相处时,周涞其实都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她总说自己没有家,林斯逸也知道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了婚。 林斯逸很想安慰周涞,可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他怕自己一旦心软,就会再次沦陷其中。 他能做的,只是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 周涞没有再看身边的林斯逸,她的视线好像飘到遥远的天际,她也只是淡淡地说:“林斯逸,你也离开我了。” “对不起。”林斯逸真诚地道歉。 林斯逸也曾贪婪地享受着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即便心里很清楚周涞并不是属于他的太阳,可在那一刻,温暖的阳光确实照耀在他的身上,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不应该奢望太多的。 林斯逸在社交平台上的网名叫没有水的水星。 水星太阳系的八大行星中最小的行星,也是距离太阳最近的行星,可即便如此,水星永远也无法靠近太阳。 在被太阳照耀的时候,水星上最高的温度可以达到四百多摄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