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松口气,“两年前的盛夏,杜姨娘和牧谦会江南看望顾老爷子,老宅之前搬迁还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整理,她就和牧谦去了。” “信中她说那日有人来顾家问之前住在这里的女孩,她猜到是在找你,就和那人说你几年前就已经搬走了,音信全无。” “即便是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找不到你,终日以泪洗面。” “后来,她还把那块玉佩拿出来,给那人看了。之后又说了许多,才让他死心。” 顾文临从前在江南任职,有自己的官邸。知道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喜欢她,平日里杜姨娘便也很少来顾家老宅这边。 有奶娘在姜清筠身边,她能知道姜清筠的所有事,却独独没见过来寻姜清筠的这个男子。 原来当年,竟是如此。 姜清筠刚抿了一口茶,听到林氏的话,手一抖差点儿没端稳茶盏。 茶水微漾,滴落到她手背上。 即便茶水已经温凉,但姜清筠心中还是感觉到一种灼热痛意,更胜前世、她葬身火海时所感受到的烈焰烧灼的火烫。 喉间满是喑哑,痛楚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在心中不断翻滚,蚀人心魂。 半晌之后,她才从那种痛楚中剥离出来,哑着嗓音问道:“之后,杜姨娘又做了什么?” “你若交待清楚,本宫不追究你。” 林氏闻言,不敢有片刻停顿,急忙接话。 “见过那人之后,杜姨娘猜出他身份不凡,就差人送信给我,让我在京中早日为你定下婚事。” 以免节外生枝。 再后面的事情,不用林氏再交代清楚,姜清筠便也都知道了。 无非是把她和萧庭言捆绑在一起,无论用什么手段。 上一世,没有连州客栈也没有禅山寺的事,她在乾州一连休养了半个月才回京。 沈家宴会之上,她射覆输局,去练武场骑马时受惊,是萧庭言救了她。 之后的一切仿若水到渠成一般,她嫁入镇南侯府,为姜清婉为二房铺路,直至葬身火海,一生匆惶,潦草离散。 而重生回来之后,她没在乾州停留太久,杜姨娘和林氏便想尽办法,在连州和禅山寺设局。 原是如此荒谬啊。 姜清筠笑得比哭还难看,一时失神。 林氏说完,抬头瞥见姜清筠的神情,心下蓦然慌乱。 她赶忙起身,三两步上前后直直跪在姜清筠面前,“臣妇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还望娘娘开恩,去燕翎宫救清婉一命。” “清婉从来没有旧相好,那男子不过是禅山寺后山时、春杏去找来的引蛇人。他们之间本来都不该认识的。” 姜清筠起身,听着林氏的话愈发好笑,心下却是无尽悲苦。 她哑着声音,“夫人这意思时,姜清婉和那人见面,是本宫的错?” 林氏更是低下了头,忙说不敢。 姜清筠讽然一笑,起身便要离开凉亭,林氏见状忙去抓她的衣袖,却被姜清筠无情躲开。 “辛夷,你去燕翎宫同贵妃娘娘说,留姜清婉一命,若不犯大事,镇南侯府也不要动她性命。” “你和她日后,别出现在本宫面前。” * 京中不安,便连元宵节都失去了几分光彩。 元宵这一日,谢景寻都和温知许姜清时留在金銮殿,午膳和晚膳也都是姜清筠亲自送过去的。 收整了一日的行囊,明日也要早早动身去别宫,入夜没多久,姜清筠就熄了殿内的灯安寝。 睡意朦胧之中,她只感觉到身侧位置微微塌陷,很是温暖。 她下意识地靠过去,手上一动作,而后又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大亮,绛红色的床幔都被照得几分明亮。 等姜清筠醒来之时,一睁眼就望进了谢景寻深邃的眼眸当中,辗转温柔,醉人心魄。 “我不想去别宫。” 原本她就躺在他怀里,说话间,她微微眯眼像是还没睡醒,一手搭在谢景寻腰上,小声撒娇说道。 谢景寻闻言,哭笑不得,抱着让她坐起身来醒神。 “该起身了,时辰快到了,不能耽误。” 姜清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如往常一般盥洗梳妆。 用罢早膳后,辛夷和茯苓带着行李走在前面,姜清筠正要迈出毓秀宫时,就被谢景寻拉入怀里。 “等朕去别宫接你回来,不会食言的。” 姜清筠抬手反抱住谢景寻,阖眼轻轻点头,“好。我等你平安来接我。” 第127章暗箭 好生待在别宫,不要离开…… 温泉别宫距离京城百里,马车走得平稳,冬日寒凉、少了莺啼蝉鸣,响彻在姜清筠耳边的便只有车轱辘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低低的说话声。 在宫门处和谢景寻道别之后,姜清筠便和沈之瑜上了同一辆马车,随行的还有宫中的其他妃嫔。 安宁郡主因身子不适,便推辞了别宫一行,留在宁兰殿养病。 一路上,姜清筠担心着京中的情况,到底是没有了从前一上马车就开始摇摆的困意。 “之瑜,你相信世上有毫无缘由的重逢吗?” 缄默着,姜清筠忽然问了一句。 同之前,沈之瑜在燕翎宫忽然问她的问题如出一辙,却又不甚相像。 彼时是憧憬,此时却满是怀疑。 由着之前沈之瑜和林氏的话,她终于明了在上一世中,她和谢景寻的一生,都是缘何错过的。 生不重逢,死后又独念。 一生寥落成青史之上几句话,却又句句悲苦难言。 沈之瑜微微愣怔,下意识以为她是在问前世今生的事,片刻缓神后她才开口。 “会有的。天命难定,既然不是入轮回,许是上天垂帘也难定。” “怪力乱神,总归都是没有缘由的。” 语罢,沈之瑜还追问一句:“是不是那日,林氏和你说了什么话?” 她了解姜清筠,知晓姜清筠平日里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些。 那日在姜清筠走后,林氏匆匆忙忙追出去,她大致便有了猜测。 姜清筠抱着软枕,点头又摇头,稍后长叹一口气,“只是又知晓了前世的一点事情罢了。” 如若上辈子,那块玉佩仍是在她私库里放着,那之后姜清婉所拿的那块,到底是真是假,一时间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可之后,镇南侯府流落,那块玉佩显然是无用的。 沈之瑜能感同身受,姜清筠对前世知晓的事情越是明朗,于她此时而言便越发磨折。 而她从前世辗转至今生,即便是许多都是在不得不的选择下,从头到尾她却清楚得很。 “临行前,表哥特意和我说,云川道长也在温泉别宫。” “若是你还有疑惑,尽可去找他。” 听到云川道长的名讳,姜清筠眼睫轻轻颤动几下,片刻之后点点头应下。 “说起来,你那位大姐姐也不简单。” “那日你虽然让辛夷过来传话,镇南侯夫人不得不听从,原本她想让姜清婉回姜府小住。” “她却忽然说她身子不适,近日食欲不振,闻不得荤腥。” 沈之瑜说着那日的结果,只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语气云淡风轻。 食欲不振,闻不得荤腥…… 姜清筠眼皮一跳,难不成是姜清婉怀有身孕了吗? “那她之后还是跟着侯夫人回了镇南侯府吗?” 沈之瑜点头,“是萧庭言亲自来接的。” 由着有萧婷冉在前,镇南侯夫人即便对此半信半疑,但也还是答应了。 姜清婉是否有过旧相好,是否逾矩过,答案是否定的,这一点镇南侯夫人再清楚不过。 只是她和镇南侯府都咽不下这口气。 提到萧庭言,沈之瑜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姜清筠,对上姜清筠疑惑的视线,皱眉说道:“那日我见了萧庭言一面,总感觉他变了许多。” “你日后多提防着他。” 更加沉默寡言,对镇南侯夫人和姜清婉也是不甚上心的态度。 周身气质也更为压抑,多添几分阴鸷。 与之前的他相比,仿若是两个人一般。 而且,沈之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日在镇南侯夫人提到姜清筠时,萧庭言的神色十分奇怪。 姜清筠朝她一笑,让她放心,“日后我也不会和他再有交集,他和姜清婉如何,都是宿命。” 沈之瑜点点头,一路舟车劳顿难免劳累,没多久她便合眼小憩。 在沈之瑜睡下之后,姜清筠挑帘往京城的方向望去。 巍峨殿阙,再显眼不过,却也是风雨欲来之时,南楚最重要的庇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