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源觉得,是教授一颗宽阔的心。 不论如何,孩子思念母亲绝对不是错,云潆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用自己的方式处理得很好。 云潆默默看着方清源难得一见的笑脸,他是个无比俊朗的人,肩上担着学校这么重的担子,一颗心里装了许许多多的大事小事,做什么都很认真,偶尔这样一笑,她仿佛能看见他年少时的模样。 本来没事,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小姑娘突然娇气了,眼眶红彤彤的。 他诚挚地:“别走。” 他的话仿佛有温度,烫了她的耳朵,云潆飞快地揉了一下耳廓,对他说实话:“我其实舍不得走。” “我知道。” 他比谁都知道她有多喜欢这里。 第22章月溅星河04我好有钱的。 方清源短短三个字,却叫云潆的心口灼热起来,从天灵盖熨帖到脚趾头,她急急往前两步,越过了老方校长的办公桌,几乎是触到了小方校长的鞋尖。 她的裙摆轻轻碰了碰他的裤脚。 方清源难得从这个角度仰头看她。 女孩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怎么开口的模样叫他愈加平静地看着她。 “英卓阿嬷怎么说?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好害怕他不回来,害怕他不进办公室,害怕他晾着她。 可他没有。 所以她感动得哭成这幅鬼样子。 很丢脸……还是好想哭怎么办! 方清源摸了摸,从兜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擦擦。” 想了想,又收回来:“这个不是新的。” 他探向彤妹的桌子,想找一包面巾纸,云潆快快抽走他的手帕,瞪他一眼,毫不顾忌地给自己擦眼泪。 这就是一条很普通的手帕,折成小方形,是方清源身上的那种味道。 很普通的洗衣粉的味道。 但因为他这人永远都站在阳光下,所以又多了蓬勃灿烂的味道。 像是冬天晒过的棉被,像是大雪时咖啡馆里的焦糖拿铁。 她紧紧攥在手里,大概用过许多次,已经洗得很柔软,擦在眼皮下一点不疼,反而有种被安抚的感觉。 “你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啊……”小姑娘哭哭啼啼。 “……”方清源的声音更轻了些,“你又不是没去过英卓家。” 她还是很担心。 “没事了。”他并不打算跟她说的太详细。 “英卓……还能来上学么?”云老师抽抽噎噎。 “当然。”方清源点点头,看着那朵绣球花。 细柔的小手攥住了方校长的袖子,晃啊晃:“你不要瞒我。” 方清源忽然察觉,这姑娘把他看透了。 其实他一进门老人家第一句话就是不让孩子上学。 山里的人脾气都直,有什么说什么,怕老师把孩子教坏了。 老人舍不得用电,点着煤油灯,脸上抹了一把,苍老的眼里满是泪水。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英卓的阿嬷不让她想妈妈,也是不愿意孩子继续这么苦下去。” 云潆听了,吸吸鼻子。 方清源告诉云潆,这位老人,会为孩子打一张书桌,点一盏明亮的电灯,让她安心学习。 他们决定有些事就让孩子自己决定,以后她考出去,见了世面,说不定也就想开了。 “下学期有一批基金援助,我给英卓报了名。”他对上女孩水亮亮的眼睛,“放心吧,明天会来上学的。” ... 第二天一早,云潆没在食堂看见方清源。 “阿源去教育局了,不让我告诉你,不过你不要担心,肯定没事。”彤妹揉揉小毛脑袋。 云潆心不在焉吃了早饭,食量小到阿金不自信地尝了尝味道,用眼去问彤妹。 彤妹说他是傻子,云潆心事重重走了出去。 云老师等在校门边,等来了小英卓。 孩子今天扎了双马尾,发圈是阿嬷亲手编的,她晒红了脸,拎着装水彩笔的布袋子,走在那条她每天都要花四个小时往返的路上,也看见云潆了,快快朝她跑来。 云潆蹲下来给了她一个拥抱,孩子踮起脚说悄悄话:“方老师给我买了新鞋子。” 云潆低头看,一双白色的、系带的、干净的布鞋。 “真好看!”她夸着。 英卓爱惜地弯腰拍了拍这一路的尘土,摩挲大脚趾的位置。 她在衣服上用力地擦擦手,从布袋里拿出了一枚不怎么漂亮的苹果,孩子快快地塞到云潆手里,害羞地说:“云老师,谢谢你!” 拉玛从三楼跑下来,牵住了小姐妹的手,也朝仙女一样的云云老师露出灿烂笑容。两个孩子说着悄悄话跑走。 云潆在刺眼的太阳下,看着那颗苹果,转了转,发现苹果背面坏了一个洞,被小心地挖掉了腐烂的果肉,显出了氧化成褐黄的内里。 云潆闭了闭眼,想躲开这令人想流泪的阳光。 ... 方清源回来时往办公室瞥了眼,没亮灯,彤妹在三楼给拉玛辅导功课:“崽,遇到括号先算括号里的加法,一加零等于一不是零……” 方清源把目光收回来就,车头对上仓库不算宽敞的门,正要熟练地进去,车灯照亮了前面的墙,有个女孩坐在墙角,抱着小腿,在等他。 不知道等了多久,站不起来了,只能眼巴巴这么看着他,求助他。 方清源打了近灯,下车跑过去,一把将人提起来,听她尖尖啊了声,根本站不稳,攥住了他的衣襟,另一只手里藏着什么,贴在他后腰处。 “腿,腿腿腿……”云潆倒吸气,难受得埋怨他,“你不会轻点!!” 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没错。 方清源抿抿唇,箍着她胳膊将人扶直,几乎是把她拎起来了,所以她不需要承重,麻了的腿也好了很多,在这期间,他没松开手,她仰头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挨骂了?” 他摇摇头,他只是去解释情况,写份报告,报告里没有提到处罚的事,当然,局长也没有把投影仪的拨款给他。 这没什么,还能坚持。paopao 虽然他一直表现的风轻云淡,但云潆知道,自己确确实实给他惹麻烦了,不论出发点是什么。 “我今天好担心你。”她娇娇气气的,怕别人听见,一说话鼻尖发酸。 “局长又不会打我。”方清源缓和着她的情绪,掌心下,能感觉女孩细瘦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他们离得太近,他正准备松手,就见云潆举起一颗很丑的苹果。 尽管已经冷静过一轮了,但见到他还是会眼热,尾音发颤:“方清源,你看,这是英卓送我的礼物。” 方清源接过那颗苹果,看到了被挖掉的那个小坑。 云潆红着眼眶:“这真是太好了,我想喝点酒,可不可以?” 什么太好了? 还会被打动,真的太好了。 这份礼物,真的太好了。 方清源把车停好,带着姑娘去了食堂。想到什么,停下来问她:“身体好了?” 她无所谓:“不要紧的。” 怕他不肯,软兮兮地举例子:“那人家坐月子要吃醪糟鸡蛋,也是酒啊!所以不要紧的。” 歪道理一大堆。 他没动,她就眼巴巴一直看他,总是他先败下阵来,因为这双眼太好看,不能多看。 她不肯叫他开灯,不肯再多一个人看见她脆弱的样子,所以他们点蜡烛,红彤彤的蜡烛,把屁股烧烫,粘在桌上。 偷摸摸在这一隅。 云潆捧着脸看着这抹烛光,想起小时候写作文,一写到老师就爱用蜡烛来比喻,说老师燃烧了自己,点亮了别人。 现在,她已经能体会这句话里三分意,虽是一眼能看懂的句子,但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知晓其中的不易。 ... 方清源在料理台上翻出阿金炒菜的白酒,那是他家自己酿的,度数很高,只让云潆喝一杯,还惦记着老师聚餐时她说自己一杯倒的事。 云潆被辣得嗦了嗦口水,肩膀也缩起来,一张脸皱巴巴,缓过来后一脸镇定:“我骗你的。” 方清源摸不透,把酒推远了点。 女孩望着他:“你喝吗?” 他摇摇头。 “那再给我倒一杯吧,我也不是总馋酒。” 他斟酌着,同意了。 就着榨菜和乳腐,云潆又喝光了一小杯。 她捧着酒杯喃喃:“方清源,我好有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