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复才发觉自己蹲在那儿忘了伸手,他探进帘布张开手掌,低声唤道,“过来。” 虞媗眼皮猛地一跳,他倒是守礼,手没碰她的脚,那只小白鼠听话的往他手上爬,虞媗在这刹那间想到,如果他断定她是虞媗,恐怕会一把握住她的脚,他现在这么克制,铁定是骗过他了。 虞媗不免松懈,低头盯着那只手,记得他最讨厌被女人碰,那她作为一个陌生的女人,现下碰他,会不会暴跳如雷,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只能忍受。 想想就很解气。 眼看着他的手要缩回去,她慢悠悠抬脚踩住他的手指,极暧昧的碾着,带着轻浮和挑弄。 萧复眼睫下垂,目中阴戾大盛,他属实是疯了,竟然会把虞媗和这种女人联想到一起。 他极速抽开手,扯出袖中白帕擦拭着,懒懒道,“我的小鼠已找到,就不打扰太后娘娘歇息了。” 虞媗在另一面嘴唇高高翘起,这语气是发火了。 不会回大雍就带兵打过来吧,可他找什么理由起兵呢? 莫非理由是,他被卫国太后吃了豆腐,他羞愤难当,一定要攻下卫国,将卫太后大卸八块。 他高傲自大惯了,这种话他可说不出口,只能认栽。 虞朝曦跟她说不能和萧复交恶,但没说,不能羞辱他。 虞媗心底燃起了乐子,当初他怎么欺辱她的,她说要还回来,这不就是个好机会。 她搭着宫女出了小门,侧身在宫女耳边嘀咕,那宫女羞红着脸偷笑,随后转回理政堂。 理政堂这边,虞媗一走,各位大人和萧复陆陆续续走出去。 萧复刚跨过门,身后宫女叫他,“外使大人请留步。” 萧复就如没听见,径直朝外走。 那宫女看他不停,忙小跑着追上来,到他跟前笑道,“太后娘娘让奴婢给您带话,当初贵朝陛下赶她出宫,现下可有后悔?” 萧复凉声说,“问错人了。” 宫女瞅着他看,是长的很俊,就是性子不太好惹,约莫做不来脔宠之流。 但她还是将虞媗交代的话说出来,“太后娘娘也是雍人,见到大人便生出思乡之情,想问问大人愿不愿意留在卫国,太后娘娘不会亏待了大人。” 萧复眼微垂,眸底暗鸷沉浮,他在思考要不要跟着这个宫女回去,直接掐死那个太后。 宫女咳两声,笑嘻嘻道,“后日娘娘生辰,大人记得打扮,娘娘说,您穿玄色最显肤色。” 萧复的眉高高挑起,眼尾微翘,他的手发痒,很想杀人,他真是蠢到家了,怎么能孤身来卫国,他应该率千军万马,踏平这卫国皇宫,将这个所谓的卫太后抽皮扒骨,让她知晓,什么是雷霆震怒! 他扫过宫女,冲她露一个莫名的笑,施施然出了皇宫。 萧复身为使节,目下住在驿馆,卫国的驿馆一律设在东城,因建业城占地不算大,所以驿馆只有几间房,也没什么住,只有大雍来的使者,说起来这卫国够磕碜,一国太后寿辰,竟无别国使者到访,若换到大雍,早就有诸多小国觐见了。 萧复回到驿馆后,准备离开卫国。 他刚出驿馆,只见驿馆四周围满了侍卫,领头的侍卫长对他笑着,他回了个冷笑,转头入自己房中。 他倒是将卫太后看扁了,竟敢扣住大雍来使,等她过完生辰,且看她放不放人,若不放人,他总有办法离开,待他重回大雍,便是她赵卫灭国之时。 萧复摁着额角,对地上跪着的千牛卫道,“给你们两天时间,先在建邺城搜找,若没发现皇后踪迹,你们先回大雍,让高仲整兵,待朕回去,便要征伐卫国。” 七夕那晚,他在街头看到的女人,实在太像虞媗,他不能放过任何可能性,哪怕希望渺茫。 —— 一天后,到了卫太后的生辰,缘着卫太后身体不便,生辰宴定在离前廷最近的佳轩宫,宴上百官进贺,萧复夹在其中跟着说了几句恭维话,卫太后和众臣之间隔了一道翠玉山河八扇屏风。 萧复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萧复。 不过萧复现在对她这张脸已经没有兴趣,他坐在这些朝臣中,扫了一圈,同邻座的一名侍郎敬酒,“我听闻贵国的驸马也是雍人,不知是哪位?” 那侍郎呷着酒水,“驸马估摸是被公主殿下缠住了,没法过来,公主殿下刚有孕事,目下又住在宫中,和驸马不常在一起,难得太后娘娘寿辰,他们指定腻在一起。” “贵国公主也有了身孕?”这么巧,太后和公主都怀上了。 侍郎面上一团喜气,“自然,驸马和公主殿下伉俪情深,才成婚不久便传出喜讯,说来咱们卫国也是不容易,自太子殿下去世后,先帝也走了,若不是太后娘娘有雷霆手段,这皇位估摸就是英王的了。” 萧复哼笑,“英王好歹是你们卫人。”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侍郎听出了他的意思,臭着脸道,“外使这话就不对了,英王当政,我们这些大臣都没好日子过,太后娘娘至少不会苛待我们。” 萧复似笑非笑,“你说得对。” 软骨头,没骨气,一群蠢货,怪不得会听令一个恶心的女人。 那侍郎又笑起来,“倒不是我说,我们驸马那可是顶顶俊郎君,你们雍人长的都不差,太后娘娘都是天姿国色。” “是么?”萧复敷衍着。 那侍郎看出他眼睛里的不愉,觉得雍朝的皇帝没眼色,派了这样性子冷冽,不好相处的人做使臣,也不怕把两国关系搞得僵化。 萧复没再跟他扯闲,自顾啄着酒杯,等宴散掉。 屏风后,虞媗吃的半饱,起身先从后方小道离开,她背对着萧复,萧复望着她的背影顿觉熟悉,随即甩了甩头,那背影出了门,他摁着眉心,那酒水和菜他都没碰,不可能喝醉了,怎么看谁都像虞媗,连看卫太后都觉得像…… 他一头栽倒在案桌上,耳边听到大臣们笑话他喝醉了。 —— 虞媗没回梓章宫,绕路去了如姬住的香雪殿,如姬才睡下,虞朝曦把门带上,就见她靠在摇椅上,缓缓摇着,她腹中孩子有六个月大了,显怀后走路都会累,虞朝曦知道她辛苦,许多时候会帮着她处理政事。 虞朝曦倒了杯水递给她,温笑道,“累了就回去歇着,怎么过来了?” 虞媗抱着水杯喃喃道,“皇兄你说不能和他交恶,可我心底这口气忍不下来,我想让他也吃吃苦头。” 虞朝曦默然许久,道,“阿媗,你想过惹怒他的后果吗?” 虞媗将那杯水喝尽,支着腮望天边星,“他这人向来聪明狂妄,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全局,赵湛忌死在了大雍,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大雍和卫国不可能和睦,可是他敢只身来卫国寻我,皇兄,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竟然这么高。” 高的让她震惊。 虞朝曦道,“可你不是虞媗。” 所有人都当她是周韵灵,萧复目中无人惯了,她只要动他,死了大雍开战,不死大雍照样开战,这种后果不是卫国能承受的起的。 虞媗眨眨眸,“所以我先折辱他一顿,然后再让他亲眼看到,虞媗在卫国境内,他起兵就有可能会让虞媗遭殃,皇兄,你认为他敢不敢开战?” 虞朝曦一时语塞。 虞媗扶着腰起来,带着宫女离开香雪殿。 —— 迎头一盆水浇到头上,萧复从昏迷中清醒,他眼睛上蒙了黑布,看不清自己在哪里?但他心底有个猜测,左不过是中了卫太后的暗招。 只听有女声恭敬道,“太后娘娘,他醒了。” 第五十八章哀家就喜欢您这样的男人…… 萧复寻着声音“望”向虞媗这边,他脸上都是水渍,映的面庞愈加俊气逼人,他身上有种寒冽的气韵,大抵是上位久了,即使被绑在凳子上,依然是一副俯仰姿态,并不因落魄而颓丧。 反倒勾出一抹嗤笑,“这就是你赵卫对待使臣的态度?” 虞媗侧目瞥向身旁宫女,那宫女便依着她先前叮嘱过的话道,“太后娘娘喜爱使节。” 萧复霎时一脸厌恶,讥诮道,“你们太子殿下新丧才几日?” 以前虞媗不懂,怎么会有人以欺负人为乐,轻视、谩骂、侮辱,仿佛只要看到她哭泣伤心,就能激起他极大的快乐。 现在虞媗明白了,当她成为主宰者,她可以随意支配这个人时,那种凌驾在他之上,他倔强不从却被迫匍匐的憋屈,可以最大限度的取悦她。 譬如这会儿,她看着萧复就能笑出来,若不是怕他发现自己是谁,她真想开怀大笑。 虞媗自宫女手中拿过鞭子,示意她出去。 宫女随手带上门。 萧复明显感觉室内暗下来,他凭着直觉朝向虞媗,神情凌厉。 威慑。 虞媗琢磨片刻,他和周韵灵应是没见过,周韵灵只是个七品典记,根本没资格面见皇帝,要不然也不可能托李玉真过来求她。 所以这威慑吓唬鬼的。 虞媗存了戏弄他的心思,戏谑的用手中鞭子抵住他下巴,垂头逼近他,果见他侧头。 虞媗也没真想亲他,他们对彼此太熟悉,她什么样,他只要稍微亲近就能察觉,一旦被察觉,他断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情绪,他这样的人,就得让他也尝尝被关的滋味,还是被他所鄙薄的人侮辱,这定会让他一辈子蒙羞。 虞媗松了他的下巴,开始伸手解他的腰带。 “周家,”萧复咬牙吐出这两个字。 虞媗手一顿,知道了他的意思,周韵灵的父母兄长都在大雍,今日周韵灵伤他萧复,来日他定不会饶了她的亲人。 可是周韵灵的家人,关她虞媗什么事? 若在几个月前,她或许对镐京权贵还存着善心,可是萧复登基后,她发觉这些权贵都对萧复唯命是从,她和皇兄就像个笑话,她愚蠢过一次就够了,不想再有下次,权贵之流只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谁强依附谁,她不会再对这些人心软。 萧复以为拿捏住了她的痛脚,淡笑道,“把我放开。” 虞媗耸了耸眉,就是这副威胁人的样子让她哭过许多次,她要给他个教训,不是什么人都能受他威胁。 虞媗拉掉他的腰带,手掀开他衣领。 “周氏,放开我,”萧复再次道,他俨然怒气冲天,若不是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或许他能窜上来径自撕了她。 虞媗就爱看他无能狂怒,揭了他的里衣看他胸口因置气起伏不定,她弯着笑伸指节在他胸口缓慢勾勒着,写了两个字。 “陛下。” 萧复呵笑连连,“即知道是朕,还不放开朕?莫以为绑了朕,朕就会放过你们赵卫?” 他咧着唇角,还是那般嚣张邪佞,丝毫不慌。 虞媗心底是有些称赞的,她当初沦落他这个处境,只知哭泣求饶,他不仅不求饶,还能镇定自若的威胁她。 这种魄力她没有,所以她被萧复握在手中肆意玩弄,她想报复回去,玩弄他!欺负他! 用他的方式还回去,可能他根本不在意。 那么她只能另辟蹊径了。 “哑巴么?朕死你卫国灭,朕不死,”萧复脸色已显狰狞,嘴角的笑甚是瘆人,“将亲自率军踏入你卫地,朕会亲手扒你的皮抽你的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