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离开,就连那摊主也开始收罗摊位。今日的胡辣汤没有卖完,摊主在盖上盖子前还叹了口气。这时走过来一个小姑娘,穿着干净,气质不错,口音不似本地人。她递出一颗碎银,“店家,这剩下的饼、能都给我么?”
“诶唷?”摊主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手里掂着银子,“姑娘你这也给得太多了。”他一下有些踌躇,正好看见旁边的炉子,“姑娘你要是不嫌弃,这剩下还有些胡辣汤,我也都给你吧。”
那姑娘说,“我没东西盛。”
摊主推起小车,“我看你从那客栈出来,我给你送过去。”
姑娘本想说“那么多也喝不完”,但停顿片刻,也还是说了好。这小城里谁都认识谁,摊主与掌柜的相熟,加上姑娘开口,掌柜得竟也同意一直帮她热着。摊主功成身退,推着比自己高大的摊车,在暗淡的天色里走进少人的街道。
这时候天也差不多暗下来,可他都没将碎银收起。那枚银块被攥在手里、抵在手掌和摊车的木头之间,可抵他一两月的收入。
化身叶二的月白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向掌柜的吩咐,要许多热水和清淡的吃食。她来时便包了一整层去,掌柜得自然马首是瞻。
安排了一切,月白再往上走,正见季无念站在管笙面前。管笙身上还披了季无念的外衫,左右拉得很实。季无念没再调笑,“叶二,去跟店家要点吃的,再要他们准备热水。”
此时的季仙长可靠沉稳,叶二要听。她拱手说“是”,又往下走。
掌柜觉得奇怪,上前来问,“姑娘,还有何吩咐啊?”
月白还没开口,身后又“噔噔噔”走下一个人来。季仙长的出现和容貌都惊了掌柜,可这女人话也先行,“掌柜的,一会儿送吃的的时候,每个房间加碗胡辣汤。”
“欸。”掌柜的看看季无念又看看月白,在月白点头之后便转身去吩咐。
月白回身看她,见她劲装贴身。那件云纹外衫被她给了管笙,她也没心情去注意自己的身体曲线是否暴露。季无念的腰很细,背很挺,一只手搭在栏杆上,眉眼间有一些严肃的帅气。月白偶尔也会被季无念的美色所迷,但此时她看见的、是季无念可以被触及到的内里。
有那么一点点,月白可以体会到她的在乎了。
然而季仙长对着月白还是会笑,可能不太灿烂,但她还是会勾起嘴角。月白不太想看,正好季无念伸手,小徒儿也就从善如流得跟她回房、被师尊抱在了腿上。
还记得季仙长情绪有差时,喜欢拉着月白做什么么?
轻柔的吻落在月白的耳后,顺延至颈部的线条。季无念的脸小小的,有那么一小块皮肤贴在月白的脸上,又温、又柔。
她依旧笑着,却也只是这样在月白的颈间蹭蹭,亲昵直至门响。
来人送来了一个托盘,里面一条蒸鱼,一碗青菜,再有一碗当地的羊肉汤,配着白米饭,看着就清爽。只是里面又一碗胡辣汤颜色深沉,特别扎眼。一块被酱油烧入色的肉片浮在粘稠的汤上,三角一块、抢了所有风头。
但真一口舀到嘴边,那风头又全进了气味里,让人恨不得一个喷嚏打出来。
月白不喜欢胡椒的味道,喝了一口就避开了。季仙长倒是安安静静得喝得顺畅,似乎隔壁的哭泣声音并不存在。
或许这对她而言真的不存在,因为之前季仙长给每个人的房间都下了静音结界,说是可以让每个人都好好修整。但月白魂力为基,这种结界对她,没什么用处。
九一本来还想吐槽她,但想想现在情形、又低落得不愿说话。
隔壁就是管笙,听了季仙长的话要吃点东西。可拼命塞填的师姐是个口味清淡的,被这浓郁鲜辣的汤一下子呛了喉咙,嘴里的碎屑都喷出来,又有些卡进去、叫她咳出了泪。
这银珠一落,便是点点成串、再难止。
月白没有去读她识海,但可以从其他地方知道原委。管笙他们这次出来没有长老带着,领队的是掌门三弟子,虽不及元婴,但也已是金丹上的翘楚。他们本是探查,却正好遭遇魔修,那领队的三弟子留下抵抗,不敌而死。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只不过他们遇到的魔修比一般的更加丧心病狂。诸多的折辱与折磨要管笙受,要弟子观。月白之前扫到过两具眼中有伤的尸体,大概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死板、又骨气,却还是折磨。
月白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听那哭声,但听着听着又停不住。那声音破坏了她所有食欲,只能在一旁看着季无念。白衣仙长却似乎比平常还饿,一口接着一口,还特别喜欢胡辣汤的样子,一碗都喝完了。
“这儿的羊肉汤也很鲜美。”这位师尊还在试图挑逗徒弟,舀了一勺递她嘴边,“尝点?”
“……她怎么还吃得下啊……”九一不理解,语气中已经有一点点埋怨。
月白没回,只是安静地喝了师尊递来的汤。
毕竟师尊虽笑,开心却不是真实的。
在见到管笙的一瞬间,季无念第一反应是要杀了她的。
心碎、无望、行尸走肉,有不少词可以形容那种状态,但每一个都不是让人能好好活下去的支撑。正好相反,那一切都是将生气剥夺的凶手,一片一片从她身上割着肉。可那刀好钝,卡在骨头中间,分明已经撕开了皮肉却又不给痛快,前后磨动、又要血滴又要肉渣,还要骨碎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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