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桌上,有一个盘子里叠了好多个小碗状的糕点,有米白的、也有枣色的,横着看还有几个像是元宝。月白随意挑了一个,指尖的触感已经凉了下去。她撕开一小块,低头看着其中缝隙,“这是娃儿糕?”
这转移话题的能力也是没谁了。季无念笑着不揭穿,从她手里又撕了一小块丢进自己嘴里,边嚼边说,“是啊,也叫碗耳糕,是这边的特色……”她顺着看了看桌上,红艳艳的一片。黔北的饮食也是辣鲜为主,她给月白点的还都是比较特色的口味。她怕大人承不住更多的辣,苦笑问道,“要不要换一桌?”
月白摇了摇头,放下糕点,给自己加了块糟辣鱼。剁椒的辣味不重,配着腌制过的鲜味被封进鱼肉。嫩白的鱼还带着皮肤,蘸一点周边的油汤,鲜美的味道混合着柔软在舌尖上跳舞。月白本来不算太喜欢这样的浓重,但刚被辣味捶打过的舌头现在只觉得这味道轻盈正好。
大人吃得有些可怜,季无念笑着绕到桌子另一边,给她盛了一小碗羊肉粉。她知道大人吃得不是很多,粉皮就只夹了两三条。羊肉铺在上面,翠绿的葱花顺着泛油光的汤水被一勺勺浇下。这碗里加的辣子不多,虽然也有红,但主要还是鲜味。
月白的鱼吃完了就开始喝她舀来的汤,凉了之后有点油,两三口就不动了。
季无念看她把碗放下,“油了?”
“嗯……”月白轻轻得应了一声,又听她问,“那要不要再去热一下?”
月白实际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大人又看着她,“你不吃点?”
季无念闻言便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羊肉粉,又夹了一块灰豆腐。她咬了一口,边嚼边笑,“还是这个适合人吃……”
“……”月白都不想去回想那过于强劲的味道,松了几分气,“你对那里很熟?”
季无念一根粉条没咬断,跟只兔子一样转过来,顿了顿才吸上去。她嚼了一会儿,等口中事物咽下才说,“是有些渊源。”
不隐瞒的季兔子就是好兔子,月白没打算多问,自顾自得喝了口茶。
大人从苦兮兮的嘟嘴少女变回清凉自持的神上没有用上很久。季无念看着她,几口吃完了碗中的粉汤。她擦了擦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月白。
察觉到视线了月白转过来,“吃饱了?”
她们俩都已辟谷,吃食不过是为了愉悦。季无念放下碗筷,突然问,“月白,你觉得那里怎么样?”
询问者眼神很直,好像并没有在期盼某一个方向的回答。月白本来看着她,听见外面的声音又将目光投向了敞开的窗口。刚刚出声的是一个男子在唤他人的名字,比起这人间繁华,那里……
“不怎么样。”
月白又想起刚刚蹦出的任务,问她,“不怎么样的地方,你想怎么办?”
季无念还正在消化月白的“不怎么样”,跟着的问题就更让她发愣,反问回来,“什么怎么办?”
月白想了想措辞,“不管?”
“……管?”季无念好像还是没太懂大人的意思。她撑起头,笑着说,“管什么呀?”她眨眨眼睛,“那里都是有心坠魔却无力在魔界生存的。不见天日,没有资源,进去了就出不来,永世沉沦……管、是管不好的。”
管不好,但她也没有动作要去毁掉。月白看着她,从她的眼底看到了无奈。然而季无念并不打算将它翻到表面,反而是对月白的探寻表示疑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月白想了想,“你没以前积极了。”
“积极?”季无念一笑,歪过头说,“是我不给你惹事、大人觉得太闲了?”
月白不想让她调笑过去,摇了摇头,“不是。”大人正对她的眼睛,“是你好像……”接下来的措辞有些艰难,月白实际不太能总结出那种感受。她停了一会儿,尝试表述,“没有什么想做的?”
“……”季无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该有什么想做的?”
这个问题月白答不出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大人的认真一般不体现在言语里,季无念在她的目光里也一点点放下轻佻。她低了下头,再抬起时却已经转了个方向。噙着笑的人走到窗边,双手搭在窗台,眼中是欢闹人间。
那边卖菜的婶子正在收摊,一把一把的长青菜叠进了手篮子。她旁边坐着的少年看着与她说了几句,正好有人来问他的土豆,少年便又转了回去。那人拿了一个掂了掂,与少年交谈了两句便又放下。看他一身长衫的样子像个读书人,起身了便拍拍手去下泥土。这双手片刻后停在了街对面的折扇摊子,摇晃两下后又递出去三枚铜钱。
季无念的目光跟着他在街口的尽头转向,又跟上了包子铺飘起的白烟。人间的烟火气高不过一旁的二层小楼,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欢声笑语里。
她看得有些认真,认真到没有继续与月白的对话。一直到余光中出现人影,她才转过头来,真诚得问,“月白,你觉得、我还该做什么呢?”
人间安稳,仙门有序,魔界不闹。她想要的定局正在成型,她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享受?乱来?胡作非为?
月白觉得每个答案都可以,但又知道每个答案都不对。她的季小狐狸总有一种奇怪的背负感,那些看似“肆意妄为”的行为下有着对“肆意妄为”的绝对克制。月白不知道她一直以来遵循的是些什么,但隐约能感觉到那种东西在她眼中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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