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阳泽直接打断:“我不怕。”他回答得如此迅速又坚定,好像面前是个火坑也能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倒让顾千秋一愣怔——但又不是完全震惊。更多的,是伤感和愧疚。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冒来的伤感和愧疚。郁阳泽乘胜追击:“师父是嫌我无用吗?”顾千秋立刻否认:“怎么会?”郁阳泽目不斜视:“那师父为什么从来不对仇楼主说这种话?”顾千秋顺嘴就道:“那是因为他烂命一条、死了拉到。”郁阳泽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静悄悄地盯着他。顾千秋果然败退:“好吧。”顾千秋低头,把手中的毯子团吧团吧,揉出几个形状,都不是很满意,然后道:“我也不知道。……啧,奇怪。”郁阳泽忽然按住顾千秋的手,重复:“我不怕。我要站在你这边。”还有一句他没说出来的:我要为你去死。反正他在世上,没有任何交集和留恋了。如果顾千秋此行是必死之途,那么至少,不会像十年前那样,让他一个人上路。顾千秋犹豫转瞬即逝。因为郁阳泽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怕。”什么刀山火海、人间地狱,他都不怕,说到做到,就是不怕。顾千秋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挺浅的,但是长久挂在唇边,神情非常温和。顾千秋忽然说:“谢谢你。”郁阳泽:“什么?”顾千秋耸了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三个字。但就是忽然到嘴边了而已。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看不见痕迹,就剩一点余晖,还在被黑暗不断下压、消散。可似乎那些光都慷慨地笼罩在顾千秋身上,汇编进入他眼眸中,如此光辉神韵,恍若神明眷顾一眼。郁阳泽轻柔地看着他,绚烂而又脆弱的美景,温柔而疲倦。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千秋睡着了。一开始,靠在马车的木梁柱上。后来,就靠到了郁阳泽的肩上。天幕月色也格外偏爱他,清辉如给他披上一件轻薄纱衣,映他长睫浓密如羽。郁阳泽把毛毯盖在他身上,看他睡颜。一时间,郁阳泽都有些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更好些了。曾经,他是可见顾千秋立于九天之上,三界臣服,受万人敬仰。可哪里能让他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数他脉搏几动、呼吸几何?上次他与天尊许愿,希望时间可以停滞。现在却又想反悔了。原来他想留住好多时刻。又或许,未来还有好多这样的时刻。容他期待一下吧。马车缓缓行过宽敞的官道,车驾的木制结构会发出助眠的轻响,但郁阳泽舍不得睡觉。路还有很长呢。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很多马蹄声,齐刷刷的,把地面都跺得震颤。而且,快速朝他们逼近。顾千秋不出意外地被吵醒了,昏昏沉沉地坐起来,又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一呲牙,瞬间清醒了过来。郁阳泽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大概十七八人,将他们的马车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个一扯缰绳,逼近他们两步,打量了他们一眼。能感觉得到,这个头领是有修为在身的。大概是看顾千秋和郁阳泽穿得太素,那头领露出嫌弃的表情,又看见郁阳泽手边的长剑,还以为他们是穷逼的散修。他居然还说:“哟,同道中人啊。”郁阳泽心情极差,抬手就想把他们全都送去见阎王。顾千秋拦了一下,问头领回答道:“做什么?”刚刚没看见,现在那头领看清楚了顾千秋的脸、又看见了郁阳泽的脸,吩咐手下道:“脸长得还不错。带进城吧。”这就确定不是啥好人了。郁阳泽又想拔剑。顾千秋却抓住重点,问:“这附近有个城?”他没等头领回答,就看向了郁阳泽。眼中分明闪过了对美食和软塌的渴望。郁阳泽:“……走吧。”除了惯着他,还能怎么样呢?他真的很难对顾千秋说“不”啊!“哟,这么听话?”那头领还有些惊奇,不过也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逼着他们下车,“搞快点。配合点。少遭点罪。”顾千秋说道:“车内还有个人,但是有点傻,听不懂人话。”头领不耐烦地说:“那就杀了!”他手下几个人倒是训练有素,话音一落,纷纷拔刀就要上来。顾千秋从善如流地道:“他长得比我们漂亮。”顶着这么一张脸,不骗人真是可惜了。那当初俞霓都能被唬两下,别说这群人了。头领果然没怀疑什么,迟疑了一下,就摆摆手:“一起带走吧!”顾千秋点点头,但那头领忽然道:“等等!”顾千秋:“嗯?”头领皱眉,盯着马车上的一处,然后缓缓说道:“……这是不二庄的东西。”顾千秋乖巧地答:“啊?路上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