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明明是六月夏至,偌大皇城的某处宫邸却是萧条无比。冷宫外,一道孤影徘徊不前。鸦雀停栖在冷宫的屋檐之上,偶尔几声鸣叫,让本就落寞的宫邸显得更加孤寂。云照站在冷宫外一颗破败的榆树之下,怔望着眼前这个他生长的地方。里面关着的,是他的母亲。粗重的锁链后,是他与母亲生活的点点滴滴,也是他满身戒痕的最佳佐证。记忆中的画面不断涌出,云照双拳紧握,眼底不禁划过一抹伤感之色,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待他回神后,眼前已是一堵残门破柱。血红色的宫门与纤纤白衣交相辉映,惹得路过的宫女频频回头。忽然———“子安?”门缝内,一道女声蓦地传出,云照身形一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稳住呼吸。“儿臣…………参见母后。”隔着厚重的宫门,云照看似平静地行了一礼。门缝后是一抹纤瘦的身影,里头的人看见云照云淡风轻的面孔,风韵尚存的眉眼尽是喜悦。“快过来,让母后好好瞧瞧你。”沈南枝温柔地向云照发出指令,粗糙的指节扒着门缝,好似要将那门豁出一道口子来。云照站在原地,自听到沈南枝的声音开始便一直垂眸看着地面。“怎么不过来?”许久等不来云照的回应,沈南枝询问道。云照知道,方才的三言两语只是母亲惯有的演戏,并非是真的想他了…………纵使心中怅然,云照还是满眼渴求地走了过去,每靠近一步,他都觉自己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子安长大了,模样也愈发俊俏了。”沈南枝透过门缝看向云照,纤细的手腕用力穿过面前的洞口,轻轻抚上了云照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云照恍然如梦,他略显呆滞地张了张口,满腹委屈最终变成一句淡淡的:“见也见过了,母后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退下了。”沈南枝表情一僵,显然没料到云照会这般同她讲话。“子安长大了,学会顶嘴了?”她指尖轻挲着云照的颌骨,一道红痕赫然入眼。冷冽的语气让云照下意识低下头,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犯了错就会挨打的孩子了。“子安,看着我。”沈南枝再次发号施令,只是语气没有了一开始的温柔。云照纤睫微颤,接着缓缓抬眸。视线相撞的那一瞬,沈南枝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继而冲云照露出温煦的微笑。“乖孩子。”她褪去肃容,取而代之的是触人心弦的柔和,“子安,告诉母后,你是来救母后出去的,对不对?”耳边是云照从未体会过的温柔低喃,他似是着了蛊般怔望着沈南枝,表情有一瞬间的愣神。沈南枝见状继续诱哄道:“子安想念母后吗?你许久未来,母后日日念着你,头发都白了。”说着,她挑起一缕发丝,佯装无意地在指间转了转。透过狭小的门缝,云照看着沈南枝苍老的容颜,与记忆中那张倾国之姿的面孔重叠,竟有种说不出的心酸。这些年来,他未曾靠近过这里,惦念是有的,但每每想起母亲沈南枝的脸,皇兄云衹枉死的画面便也跟着涌现脑海,思念与怨恨在体内争相交错,久而久之,他不敢、也不愿去回忆了。“母后…………”忽然,云照轻轻唤了一声。“嗯?”沈南枝立即笑应道:“怎么了?”云照盯着面前坚实的锁链,慢慢把手搭了上去。沈南枝见此眸底迸出喜色,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要逃离这噩梦般的地狱时,却见那只手又垂了下去。沈南枝笑容一僵。云照敛眸后退半步,接着又冲沈南枝行了一礼,“今日是母后的生辰,儿臣没什么重礼可赠,只知母后喜爱桃花,便路过折了一支,还望母后莫要嫌弃。”说罢,他从袖内拿出一支开得正盛的桃花送到沈南枝面前。沈南枝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她并没有抬手接过,而是仍旧诱哄云照打开这道铁链。云照眸色黯了黯,干脆道:“母后不必浪费口舌了。”“什么意思?”沈南枝脸色一沉。云照默默垂下手,道:“您于大郢而言是什么身份,您比儿臣要清楚得多。”里头没了动静。云照平淡的语气说着令沈南枝愤怒的话,每一句都像是锥子般刺进沈南枝的皮肉。倏然间,破碎的宫门发出一道震耳动响,沈南枝愤然捶打着眼前的阻碍,指着门外的云照斥道:“很好,真是母后的好儿子!不帮着自己的母亲,反倒对一群庸人这般关心。”“子安,母后再说一遍,把门打开!”云照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看着终于露出爪牙的沈南枝,他面儿上目无波澜,心却是早已碎成了粉末。第25章母后,儿臣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您打骂的孩子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一触即发,纵使隔着厚重的宫门,但沈南枝给云照带来的阴影却是不可磨灭的。“一别多年,子安不但学会了顶嘴,连带母后的话也不听了?”云照薄唇微张,最终还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