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泊闻言向外望去,果然下雪了。指尖用力捻娑着宣纸,他目光不由流露出担忧与踌躇。李德忠见状,心里直捉急。作为宫里的老人,他自认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想当初陛下还是太子那会儿,在宫里孑然一身,后面突然冒出的一个付子晞,让常年伶仃的殿下不再孤身一人,怎奈后面物是人非,那付子晞被先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判处极刑,而殿下也从那时开始沉默寡言,不再与人敞心。如今,陛下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云公子,虽然宫里所有人都认为云公子只是那付子晞的替代品,但事实却不然。李德忠看得出,自家陛下对云公子比对任何人都上心,即便是对比过去的付子晞,那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关心。如果说陛下对付子晞是那种兄长对幼弟的关心,那么于云公子就是彻彻底底对待心悦之人的爱慕和小心翼翼。但他想,也许陛下连自个儿都没摸清自个儿的心思罢。“陛下,云公子尚且有孕在身,这天寒地冻的,若长时间在雪地里跪着,只怕身子受不住啊。”明知自己做不了什么,李德忠只能从言语上劝慰对方。楚少泊却哼笑:“朕的话能对他有什么束缚,他跪累了自己知道起来。”想到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似乎是这么个道理,李德忠一时哑口。静默的氛围持续不减,偌大御书房内只剩笔墨研磨之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楚少泊本就心烦,眼下被这么一扰更是头疼不已,便冲李德忠摆摆手:“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了。”李德忠弓腰道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但很快便又跌跌撞撞地返了回来,“陛下,陛下不好了!”楚少泊烦闷地捏着眉心,“何事。”李德忠“扑通”一声跪地,“云、云公子小产了!”第73章忍不住想按在榻上好生疼爱屋外的雪愈下愈大,地上已然白了一片。楚少泊赶到长乐宫的时候,云照已被人抬回了寝屋,他看着石桌旁深陷的雪坑,说不气愤是假的。但视线瞥见雪坑中的点点殷红,他胸腔内将将燃起的怒火顿时被浇灭了,仅剩无限恐慌表露双眸。屋内,太医正在为云照诊脉。如雪白衣红了一片,上头用金丝绣成的鸟雀花纹此刻犹如浴火而生的凤凰,楚少泊走近后看见此番画面,只觉呼吸一窒。“他怎么样了?”太医诊完脉收回手,道:“回陛下,云公子只是染上了风寒,待微臣去开些驱寒保暖的方子,服下即可,只是孩子…………”楚少泊将将松口气,一下儿又提回了嗓子眼,“孩子如何?”太医叹道:“云公子本就身子骨薄弱,这一次孩子是保住了,可若下回再受冻,只怕是佛祖来了也无济于事。”楚少泊沉默片刻,手一挥:“朕知道了,都退下罢。”所有人悉数退出。门板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楚少泊凝视着床榻昏迷上的人,神色复杂。他轻轻坐到床旁,指尖抚过云照瘦削的脸庞,口中喃喃:“平时那般张牙舞爪,怎的今日却如此倔犟?”半晌叹了一声,他唤人备来热水替云照沐了浴,而后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接着又差人抱来三床褥子垫在榻上,确保足够软了才把云照重新放回去。不多时,太医院的人送来了驱寒药,并嘱咐楚少泊要在半个时辰内让人将药服下。楚少泊盘算着时辰,在最后一刻钟的时候叫醒了云照。床榻上,云照被一阵轻微的摇晃惊醒,眼中倦意霎时全消,他下意识将掌心搭上肚子,确认孩子无事后瞬间松了心弦。见人醒来,楚少泊不自知地目露柔色,偏偏声音冷淡道:“若你希望孩子安好,那便起来把药喝了。”话毕,云照这才察觉床旁站着人。周身寒意不减,他裹着被褥艰难起身,期间楚少泊曾想上前搭把手,但一想到云照跪在地上那倔得要死的模样,他又赌气似的把手收了回去。小小的动作费了云照九牛二虎之力,他疲惫地倚靠在床头,额头渗出的冷汗显得他苍白的面孔更加没了血色,他歪头看了眼楚少泊,伸手就要接过那只碗。楚少泊将他的所有举动尽收眼底,实话来讲,云照每动一下,他心便跟着提起一分,直到人安分了才暗暗吐出口气。眼看着对方把手伸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把碗递了过去,连动作都透着小心翼翼。云照手刚触到碗口,正准备接过来,却忽然被另一只大手握住。“怎么这么凉?”楚少泊眉头一皱。云照抽手的霎那顺带把药接了过来,瞪了楚少泊一眼后仰头饮下。楚少泊被他这眼神惹怒了,但又深知对方受的伤害全因自己而起,只能默默将这怒气咽了回去,语气不佳道:“太医说你染了风寒,要注意身体,以后没事的话就别出门了。”云照蓦地一嗤,“怎么,陛下如今还想限制我的人生自由了?”楚少泊闻言啧声:“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唉!罢了罢了!”左右人刚恢复,他也不愿再在口舌上逞一时之快,便道:“你刚刚小产,这几日便好生休养,朕已经吩咐了太医院给你用最好的药养胎,至于其他的,就暂时搁置一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