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垫了良久,她这才讲出真正想问的。阮玉仪抬眸与她对视,眸中清润似含了朝露,使人觉着分外诚挚,“玉仪从未怀疑过姨母对玉仪的好。只是那男子出身低微——”一语未了,她抿唇敛眸,装作羞愧模样。虽凭他言行举止,可知他至少也是个外姓郡王之类。可若真如此道了,一来无根无据,她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何身份,二来正是往程朱氏设的套里采了,恐她会对他不利。要是换做以往的玉仪,她许是不会怀疑程朱氏的用意,听她一问,便乖乖说了。可她逐渐知道,程朱氏并非诚心待她好,也就收了依赖的心思。“原是如此。“程朱氏暗自松下一口气。幸而与她心中所想相异,否则才是真的难办了。既然那姘夫不足为惧,也就坏不了仪姐儿与睿儿的亲事。得了心中想听的话,她又与人一样扯了几句闲篇,这才称自己乏了,要李妈妈送一送表小姐。李妈妈上前,瞥了阮玉仪一眼,示意道,“表小姐,请罢。“李妈妈的语气委实算不上恭敬,态度随意,像是眼前的并非主子,而是如何的下等人般。她微微颔首,看出李妈妈的轻视,也怠于与之计较。程朱氏遣李妈妈相送,本就有监视的意味在里边。回了院子,她也只得编些络子打发时辰,再抬首,便见外边不剩多少天光,树木花草的色泽也似暗上几分,平添寂寥。她唤木香来点了烛火,手上慢慢悠悠地继续着。因着要用眼,四面都点了烛光。烛火一下下跃着,仿佛也活了似的,并在她足下拉出多道影子,或长或短,像是与这小娘子为伴。只是她见外边天色已暗,许是编得疲乏了,并无方才专心,频频往半开的窗牖外看去,手下也不觉慢了下来。直到木香进来提醒她歇息,她这才放下手中物件,梳洗更衣。木香正待剪去最后一根烛芯。“留一盏罢。“她忽地轻声道。木香剪子一顿,回望小姐。她记得小姐并无点灯就寝的习惯,反是因为睡得浅,光线亮了也会被弄醒。见阮玉仪朝她微微颔首,她才会了意,小姐这是给那人行方便。木香是见过未收拾前的床榻的,眼下不免面色微红,只是有屋内昏暗作掩,并不明显。她放下剪子,为阮玉仪落了床幔后,便欠身退了出去。屋内静了下来,她侧躺在床榻之上,却毫无睡意。她盯着床幔出神,不远处的烛光被被床幔模糊成一点光晕,映得罗帐更是鲜红。可直至她睁得困倦,不知何时入了睡,那窗子也还是保持原先模样。守在外边的木香见内室并无动静,轻叹口气,进去将烛火挑了,窗子掩上,miande其实她心下还是隐隐盼着,她误打误撞攀附的男子,能助她脱离程家。她被囚于一方院子,观程朱氏今日的意思,那个期限怕是也将近了。实在没了办法,只得将希冀寄于他处只是一连两晚,她也不曾等来那人。她渐渐地,不再往窗边看。而是更专心地或打着络子,或是绣些小物件。第104章嫁衣一连两日不曾见到他的踪迹,阮玉仪不得不承认她竟是有些习惯了他的索取。她虽躲避着抗拒着,可内心隐秘的某处,还是希冀着他能拉自己一把,从这即将裹挟上她的身躯的泥淖里。她也知晓自己将希望寄于一个连身份都不明了的男子身上,显得十分可笑。可她已经没了办法,她逃无可逃。见程朱氏那日的态度,她与程睿的事恐怕不会远了。直接逃走自是不实际的,何况她也无处可去。于她,每一次肌肤相触,她的身体都在提醒她,她与眼前人是如何的亲密。每一个吻落下,都是在她的身上烙下他的痕迹,尽管似有鲜血淋漓,却叫她以为眼前的人可以依赖。可她却摸不清对方是如何想的,只好孤注一掷。天色缓缓亮了起来,带着凉意的光线洒落在院落里,将树木山石都笼上一层水面似的光泽,阮玉仪望了眼外边的天,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缓了口气,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络子。而一边的匣中,已是放了好几只编好的了,葱绿柳黄不等,只是她哪里用得上这么些,不过打发时间而做罢了。渐渐地,窗外的景致提不起她的兴头,她鲜少往窗外看去,手中重复着打络子的动作,似也不知疲倦。就连李妈妈领着几个婢子,送来凤冠霞帔,她也只淡淡瞥了一眼。她垂眸敛目,任由她们将她发上的簪钗卸下,除去衣裳,像是一个乖顺的偶人,不知反抗。也许她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徒劳,她以为自己能逃出这个樊笼,殊不知只是兀自挣扎。她自嘲地笑了声。李妈妈见她神色凄凄,也只是暗自嗟叹,并不言语。这位表小姐也曾是个名门贵女,只是不至及笄,阮家便一朝没落。可尽管如此,她行完及笄礼的那日,阮府的门槛也叫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一副祸水之姿,搅得婺州几家大户不得安宁。只是多是要她去做姬妾的,纵然好处许诺得再多,她到底也是按着一家主母来培养的,放不下这个身段,再者阮家夫人也见不得女儿嫁过去后,处处受人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