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似压抑着愠怒,却偏生还是逗弄的调子,指尖把玩着她的发。阮玉仪一惊,想要推开他,不想他落在她腰间的手使了劲,她轻呼一声,眼角渗出了泪。不知怎的,她觉得即使那人是天子,他也真做得出这般的事来。可届时他有权势傍身,能全身而退,她一个女子,定然要承担大部分的罪责,怕是天子一怒,连性命她也要丢在那深宫里。那如何行。她愈忖度,愈觉着不能再放任他的行径,于是去掰他的手,面上的泪还尚未干透,可劲儿摇着头。心下慌乱,便口不择言起来,“那是皇宫,你疯了吗?”那可是皇宫,他当是他府上,还是仍在程府。话音一落,她才反应过来此话说得冒犯,松了手上的力道,抬眼去瞧他的神色。却见他面色淡然,反是牵了下唇角,问道,“怕了?”当时是她先来招惹他,便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如今圣旨一下,便急着要将他推开,这小娘子当真是个没心的。他眸光深邃,似是能一眼洞悉她的心思。她抵不住心下惧意,又挣脱不开,竟是专心落起泪来。她将头抵在他的心口,露出后颈处的一片雪腻。他眼中闪过暗芒,粗粝的指腹抚过那片雪腻,惹来她一阵战栗,“此事过会儿再谈不迟。”不过一句话,便叫小娘子怯成这般,往后入宫,还不要被人欺负了去。他也不能将时刻跟在她身边。就算是着人注意着,也难免疏漏。阮玉仪被迫仰起头,承受着灼人的吻,因换不来气的微略窒息感,使她将方才的惧意抛却在后头,暂时与眼前人沉沦。她微微睁开眼,望着头顶的红罗帐。她带着一身红痕进宫,定是初见今上,便保全不了自己了。她有些自我厌弃地想,不若在眼下便早早去了,还免得承受那份心惊胆战。待足腕处铃音响起,她便再无多余心力去想着念头了。姜怀央注视着她,面色不变,心中却暗自盘算着什么。不知何时,她竟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已过了午膳时候。她只当姜怀央已经离去了,便阖着眼,稍揉着发酸的后腰,挣扎着下了床榻。她扬着清凌凌的嗓音唤,“木香——”她惯常的声音不算大,甚至无法确保外边人能否听见,除非丫鬟贴着门侍立。原想自己起身,不料腿下一软,便快跌坐在地。只是她并未触到那生冷的地面,一双大手稳稳托了她一把,她脚下晃了两晃,才算站稳。她抬眼,讶于他今日不曾离去。他立于背光处,周身拢着清浅的光晕,却似从幽冷的深渊走来,连声音也像是凝了霜雪。他抬手,手中捏着的是一绣着红色木槿的香囊。“你这香囊,果真是如你所说,是自己所绣?”之前不曾细辨,如今再看,异域的花,异域的药粉,一个闺阁女子,怎就与胡地又如此千丝万缕的关联?第108章旧恨那香囊是她随手放在妆奁里头的,不知怎的,眼下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她方才醒来,眼下无甚气力,伸手去取那香囊时,下意识搭了一下他的胳臂。虽隔着几层衣物,可她还是能感受到,稀薄衣料下,僵冷似铁的触感。她眼中顿生清明,将手中香囊覆过来瞧了瞧,不见有什么异样,便问,“殿下,此物究竟有何不妥?记得您从前也有如此一问。”他默了片刻,随口道,“我曾见过与之十分相似之物,那物的主人与我有些渊源。我一直在寻他,只是从未有结果。”或者说,自那次刺杀被人溜走,便再不见踪影,不知是流落到芜国哪处深山野林,还是被他逃回了胡地。他眸色晦暗,望入她的眼中。阮玉仪方才醒来,声音酥软入骨,恍若莺啼,“那是殿下的何人?”面上看似不以为这是何要紧事,这话却问得谨慎。他并未向她透底,佯装漫不经心道,“算是位故人。”一位于己,于国,都称得上一句血海深仇的“故人”。若非这胡医的出现,他们往箭矢上淬的毒,也不会被解开。毒不解开,他们无疑将以压倒性的优势夺取胜利,更不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不仅是他的副将,还有大芜那数万将士。思及此,他眸中似也染上血色,暗波汹涌。她一直在注意着他的神态,希望从中得知此话虚实。毕竟赠与她药囊时,那人神色慌张,正遭围追堵截。她若是无意间将什么信息透出去了,给人引来什么麻烦便是她的过错了。这药囊,则是那人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才随手赠予她的。那人还夸下海口说,里边的药粉可解百毒。她原是不信的,可后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用这药去喂一身中烈毒之人,也的确是奏效了。几年前,她来京中探望兄长。马车行至街市,见神京果真热闹,与婺州的风致又是全然不同,她兴致盎然,悄悄掀开一角帘帐往外看。忽见人群中有一人胡乱拨开人群,穿行而过,神色慌张。她正心下奇怪,却正与那人对上眸光。她心如鼓擂,忙放下了帘帐,不想马车行进过程中,那人竟钻入车舆中来。她与木香大骇,赶紧从马车里下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