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衫之下,她的肌肤雪腻如凝脂,似有月华之辉。见她又去解颈后细带,他莫名心下一沉,摁住她的手。她并未说什么,敛下眸,作了罢。他就她方才用过的笔,沾饱了墨,又砚台边沿刮去多余的墨汁,寻了新页落笔。这只持剑的手,竟也长于丹青。不过寥寥几笔,便大致有了形状。她稍稍侧眼,目光落在那一点点完善的画上。寒气裹挟上她的身子,她素来畏寒,早失了血色。可冷着,冷着,却也习惯了。正于她怔松之际,他换了干净的笔,沾了洗笔的清水。那水将笔头泡得松软,裹不住的,还汇聚着往下滴落。“陛下不画了?”她侧眼看去,却见那画已就。画上的女子侧坐于几案上,一手支着身子,曲线玲珑,乌发散挽着发髻,比前边大差不差的半身小像,倒是生动上不少。她忆起金嬷嬷给她看的那小册子。绯红从颈上蔓延至后背,像是要将小娘子整个人吞入。姜怀央眸色深沉,答道,“白纸黑墨,难免缺些兴味。”小娘子肌肤莹白,却是再好不过的一张画纸。他将那笔点上她的肌肤,真如作画般游走,忽轻忽重。她只觉自己似是落入了猛兽的口下,意外柔软的笔腹挟清水抚过她身上每一寸。酥麻入骨。但也有惊惧之下的,不寒而栗。她紧咬着唇,吞下所有呜咽,勾着他的脖颈,尽量放松身子去配合。他弃了笔,打横将她抱起。她清晰地能感受到他行路的节奏,怕给摔倒地上,更是往他怀中依。阮玉仪被放在那新添置的琉璃镜前,正对着镜面。那镜澄澈透亮,如一汪清泉,望不见几尺深,清晰得可怕。她无处可扶,只得撑上了镜面。镜子冰凉,激得她细细发颤。望见镜中的自己,她心口一紧,别开脸去。这是她从未亲眼见过的,自己的模样。可姜怀央却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泠泠,看清楚了,这是你眼下的模样。”他吻上她的耳尖,唇瓣灼热柔软,“我们泠泠当真是容色不俗。”“怕了?抖什么?”他低笑。镜中的女子簪钗微斜,鬓发被薄汗打湿,贴在颊上。稍张着唇,呼出的热气使得镜面上起了雾。这不是她。她拼命摇头,珠穗不似寻常稳当,晃得纠结在一处。她被抵在镜上,身上冷热交错,神思混乱,像是要跌入镜中的另一方境地。她甚至清晰地瞥见她因惊惧而睁大的眸子,攒着露,洇着红。一双含情目里再攒不住泪,倏地滑下。这般模样,瞧着可怜得紧,却叫人心生将其打碎之意。但姜怀央知道,他不该怜惜。要怪,就怪她那无用的良善。有些事,就算是知道了真相,也再无法挽回。有人成了一抔黄土,有人于金玉堆中活得轻省快活。好生没道理的事。他覆上,落下一个个灼热的吻。她如骤雨中的荷,只有茎秆连入淤泥之中,整株可怜地摇曳不止。该讨回的,他会在她身上一点点讨回。只是元卿之死,又何尝不是替他?他也有罪。既如此,大不了他们一同纠缠,堕入无间,往后余生,谁也难逃其罪,谁也别放过谁。她更是别想从他身边逃走。第158章求助落梅轩那一方院落里,已拢住了熹微晨光,其间点衬几块山石,花草树木皆是珊珊可爱。屋内,尚还放着帘幔。昏暗不知几时。阮玉仪早已转醒,只怔怔地望着销金帐外映出隐隐绰绰的物什。她半张脸都陷入柔软的锦衾中,眼睫低垂,不知所想。“小姐。”木香进来侍候她晨起更衣。她浑身酸软,只攥着床柱方才勉强站着。一支支玉钗金簪簪入她如云的发髻里,那是长钉,扎穿她的蝶翼,将她钉在这室宇精美的宫中。暖日当喧,光亮洒落在她残损的翼上。她瞥向给那只兔子搭的小窝,却忽地发觉,本应缩在软垫上的那一团雪白不见了,只余下绣着鸳鸯戏水的软垫。她面上这才有了点波澜,“阿怜呢?可是木灵抱去喂食了?”阿怜是她给那只兔子起的名字,为的是平日里方便唤。许是因着它生于林中,比一般家养的要多上几分灵性。喊阿怜的时候,似是也晓得是在喊它,会歪下它的小脑袋,算是作为回应。闻言,木香一顿,摇了摇头,“晨起时倒没见木灵,许是又与跟她玩得好的那宫婢去了。一般无人会在这个时候将阿怜抱走的。”她微蹙了眉,“昨夜宫门可合紧了?”木香思忖了下,答不上话来。昨夜自然是合紧了的,只是她这会儿侍候,进进出出的,难免总是开合那门。“小姐,”木香最后为她戴上耳坠,道,“奴婢唤几个人去寻。”阮玉仪默了会儿,轻轻嗯了声。阿怜若是还在院里还好,顶多将它自己弄得脏些,要是跑去了外边,又遇上个不知事的宫人——她早不该将它带回宫里。木香出去后,这屋子里便只余下她一人。眼下也没了心思做针黹,索性起身,往窗外眺着。可有高墙挡着,也是望不了多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