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掌柜吩咐的,这经商的,倒真个个都成了精。之前与预备的衣裳确实是跟那青?马车一并丢了,明早又无法摸清她几时起,这时送得再妥当不过。木香给了赏钱,接过衣裳,边往里走,边唤,“小姐。”阮玉仪这会儿困乏得厉害,迷迷糊糊团着浸湿的巾帕往脸上糊,不忘嗯了声应她。木香叹口气,接过那帕子。她昨儿不曾上脂粉,只需稍清洗下就好了。木香将帕子丢进铜盆中,端着那铜盆往出走,正迎面遇上姜怀央。他立在门外,几乎是隐在黑暗中,倒将木香唬了一跳。她欠身行礼,“公子。”“你们夫人可睡下了?”自她头顶传来他的声音。也许就在她走出来这会子,小姐已倒榻上了。只是木香自然不能这么说,犹疑着将眼珠往边上转,顿了几瞬,方道,“您进去的时候小声些就是。”也只有阮玉仪身边的人,才敢这般要求一个君主了。姜怀央并未置喙什么,反是应了,推门而入的动作当真轻手轻脚的。他进去的时候,小娘子拉开被衾往里边钻,一头乌发散落在身前背后,瞧她抬眼看他的模样,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是,若是寻常,这会儿早该歇下了。真是折腾了她一遭。他走至近前,替她将长发拢至一边,神色复杂。她其实生得与她兄长不大相像,怕是一个随父一个随母,可眼下再看,单单这眼睛,相似得仿佛同一双。阮玉仪不知他在作何想,转脸道,“夫君,这些流民侵扰此地百姓,城中的人都怵得厉害,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讲话都已经轻飘飘的了,分明是在与他讲正经事,却叫人听出撒娇的意味来。他没忍住,在她雪腻的脸颊上掐了一把,“嗯,我会处理的,莫要挂念着了。”这些日子总在她的小厨房备着茶点果子,在阿晴家又不曾委屈了她的肚子,果真稍将脸颊上的肉养回来了些。听他答应,她总算是安了心,侧身欲就寝了。他自背后搂着她,低声道,“你与你兄长关系很好?”“嗯,”她闷声闷气地应,“我们虽只相差半旬,兄长却一直很依着我。”“他怎会去从军的?”他拨开她脑后的乌发,露出一段莹白的后颈,犹若上好的羊脂玉。她重重地呼吸了下,“兄长原来功课很好的,只是后来家塾也拆了。”许是为了早些当家,许是为了挣些功名,好还阿爹一个清白,总之,阮濯缨义无反顾地从了军,从此,与家中只剩书信联系。他默然不语,正待说什么,小娘子却回过身来,伸了一只手捂住他的口,声音低低的,“好困,明儿再说。”覆在他唇上的那只手是温热的,他强压下心猿意马的心思,捉下她的手,“嗯,是我太吵,睡罢。”一夜无话。.因昨儿委实是累着了,今晨两人都睡得晚了些,亦无人敢来搅扰他们。不知为何,外边忽地喧闹起来,哭喊声,伙计的厉喝,摔打桌椅的动静混作一块儿。阮玉仪尚未睁眼,便先蹙起了眉,半晌眼睫才颤了两颤,睁开。这会子姜怀央早已醒了,只是昨夜她睡着睡着,就枕到了他胳臂上,他又怕抽开搅得她醒来,只好就一直叫这手麻着。她好容易醒了,看着她揉眼睛的模样又觉着心软,因而也不急着动了。她亦意识到了脑下垫着一软物,耳尖烧上微红,默默替他拿下了手,按了会儿,方道,“夫君,外边这是发生了何事?”他一直待在屋里,自是不知的,只当是单纯有人来闹事。“不急,”他道,“梳洗毕了,你若感兴趣,再去瞧瞧不迟。”如此,她也就没再往多问。木香端了水盆进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发沉。阮玉仪因问,“外边是否闹得很厉害?”她将水盆置于一边的架子上,往水中浸了巾帕,答道,“是群叫花子模样的人,男女老少混作一群。这会子怕是桌椅都要砸干净了。”听她如此说,阮玉仪脑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梳洗妆饰已毕,姜怀央遣了温雉来,拦着她道,“夫人还是莫要出去了,乱得很,别伤着了您才好。”“你们主子呢?”方才他去了隔壁屋子梳洗,并不与她一处。男子打扮轻省,想来早好了的。温雉抿了下唇,没作声。见他如此,她便知姜怀央怕是有事了。她这屋子的门是半开的,透进来带着冷意的光亮。外头的动静渐息。她回了身往里走,正想唤木香寻些早膳来,又有些坐立难安的,迟疑之下,终还是推门出去了。第218章御状客栈堂中,乌泱泱挤了好些人,无一不是衣衫褴褛,面上灰蒙蒙的,仿佛布了一层沙尘。姜怀央负手立在其前,尤为打眼。周遭随行的几个侍卫拔尖而对,这才叫这些人安生了下来。阮玉仪一袭雪青襦裙,发饰雕蝶银簪,搭着扶手,自楼上昏暗处走下,阳光洒落在她身上,那簪上的蝶也晃晃悠悠振翅欲飞般。她扫视了一眼,故意从侍卫跟前过,口中唤,“夫君。”逼得沿路两个侍卫放下了剑。她搂着他的胳臂,没骨头似的将大半重量都依在他身上,一面暗自思忖着什么,垂下的眸中一派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