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理会。又是那种不似活物的眼神。木香冲她微微摇头。她承认她是松了口气的,她有私心,就算是阖宫上下的人死绝了,她也不希望她的小姐有什么事。这已经是令她满意的一个结果了。阮玉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生人。她轻声问,“为什么不救她?”木香答不上来。她捧起容嫔的后脑,不断地唤容嫔,唤了几声,忽然想到,她还不曾问过容嫔的小字。在婺州那边,关系好的女子,都是互相唤小字的。这会儿毒性已是开始蔓延,容嫔吃力地抬手,搭上她的腕子,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气音道,“方才的话都是骗他们的,莫要生气。”她覆上容嫔的手,“怎会。容姐姐,你告诉我——”一语未了,容嫔彻底卸了气力。到了地府,谁还理会他皇帝不皇帝的,就是玉皇大帝也不顶用。她要去寻她的曾郎了。阮玉仪一怔,抿唇,没再说下去。没关系,她不再是什么淑妃,容嫔了,她只是容月而已。容月不是生来就注定要做宫妃的,这是那些愚昧的,追名逐利的容家人所强加在她身上的。她这样美好的人,不该只是为了这蝇头微利活着。——可她尚且还不知道容嫔的小字。思及此,阮玉仪感觉到不断有泪盈满眼眶,噙不住的,又落下。止不住啊,为何止不住。边上陈才人哼了声,凉凉道,“到底是姐妹情深,倒显得臣妾几个笑话似的了。得亏容嫔娘娘深明大义……”还不待她说完,身侧有人道,“小主既艳羡,奴婢这就去告诉娘娘,过几日也来与小主叙上一叙。”陈才人侧眼,还无人来得及反应,紧接着就传来一声剧烈的闷响。有个小丫鬟像破纸一样摔在地上,紧阖着眼,额心鲜血淋漓。正是容嫔的心腹流萤。流萤就毙在陈才人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她能清晰地瞧见流萤额上触目惊心的伤。这下陈才人脸色猛地一白,几乎将魂也吓掉了,怕没个一年半载的缓不过来。白画更是失声惊叫,连连后退,若非门口有靖王的人守着,是要跑出门外的。阮玉仪眸光微颤,手上僵了下,还是将容嫔好好靠着棺木放好。正待起身,瞥见棺中人的手侧,大拇指最下的指节处的位置。她迟疑了下,上前捉过棺中人的手。“娘娘,你做什么!”立刻有人上前来阻拦。她细细地反复查看。那处的确是没有她所熟悉的小痣!她心中咯噔一下,定定地望向为首的宦官,“你实话告诉本宫,这棺中人究竟是谁?”之前心中惶惶,只看了一眼,如今再看,此人身形也偏瘦弱,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第281章假死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徐嫔微微蹙眉,有几分担心,“娘娘,您可是身子不适?竟是说起了胡话。”这宦官也是临阵倒戈,哪里知晓更多内情。这会儿只嗤道,“这里头自然除了今上,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有人冒名顶替不成?”谁都不信她的话,谁都以为她是犯起了疯病。“他不是皇帝。”只有阮玉仪如此说。复刻得了皮相,却无法处处注意到细节,难免倏忽。他总是站在高处,层层衣袍加身,寻常人一眼瞧去,入眼的是那张面皮。她不一样。说爱也好,谈恨也罢,她不可否认,她对他再熟悉不过。比如他虽鲜少碰甜食,其实是嗜甜的;他写字不爱写钩;甚至是身上每一处伤疤,以及它们的来历……凡此种种,皆成促使生死纠缠的因。她又道,“你们若不信,大可除去此人的衣裳一探。”姜怀央曾常年行军,身上的旧伤难以一一比对。宦官见她如此言之凿凿,心下也发了虚,“来人,咱家瞧娘娘是乏了,送娘娘回宫歇息罢。”她笑了,带着冷意,泪也跟着下来,“阖宫上下,加上数名仵作,多少双眼睛,竟连真假也辨不出!”“爱妃所言极是。依朕看,这样没用的眼睛,不若剜出来喂了后山的狗,还算尽尽价值。”来人嗓音清冷,带着几分沾满风尘的沙哑。一时间所有人都定住了,僵着脖子侧首看去。姜怀央领着一众将士,墨发高束,腰佩长剑,下颚还沾着干透的血迹,更显得修眉俊目。他身侧分别立着两个副将打扮的人,左手边是阮濯新,众人都识得。右手边浓眉耀目,一身痞气的,则有宫妃认了出来——玲珑阁的掌柜,柳南君。都以为这柳南君跛了脚之后,再不会持剑,阮濯新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也由此一问。结果就是喜获白眼一枚。柳南君道,他是跛了脚,又不是断了脚。缩在边上的白画满以为见了鬼,哆哆嗦嗦地胡乱抓身边人的衣裳,仿佛溺在水中的人。阮玉仪随着众人,定定地看着门口来人,面上无太多表情。而后就被扯入了一个满身寒其气的怀抱。她靠在他的轻甲上,重重阖了阖眼,稍放松了身子。“陛、陛下。”那见风使舵的宦官怔愣愣地行礼。他理着她的鬓发,“孙封你倒是长了本事。拖下去处理了罢,处理完,记得送去给朕的好皇兄瞧瞧。”他后悔了,早不该将温雉也带去,若是着他留下,怕也能护着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