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的儿子经历九死一生才回来,重逢后,她对他说的每个字,展露出的每个表情,都是假的。只为用亲情逼他妥协。至于吗?楚茗痛苦地闭上眼睛,复睁开问:“如果我没活着回来呢?”她只有他一个儿子。许是教主也清楚她的为人和目的,没有给她足以支撑失败再重来的筹码。但办法总比困难多。格朵拉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以达成她的目的。譬如,重新认领一个儿子。宫殿里的事情无人过问。实际上,能待在这座宫殿周围的,全是格朵拉的心腹,包括前去接楚茗回家的高手。一旦格朵拉下令,杀了楚茗,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执行。但,这会儿不太可能了。突兀的剑气袭来,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表情便永远定格,意识停留在剑气来袭的时刻。直到一阵怪风吹来,已经冻僵的尸体才重重倒地。“敌袭!”有人大喊。尾音未落,戛然而止。宫殿外的守卫们纷纷拔出武器,迅速排列成阵势,以沉默对抗屋顶飞檐尖端立着的白衣刺客。宫殿内,楚茗在听到“敌袭”二字时,沉痛与悲伤快速退离,看向眼前生母的眼神由无奈失望转变成与她一模一样的冰冷。发现他的变化,格朵拉微愣,问道:“你带来的人?”“是。”“愚蠢!”格朵拉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你竟然引外人入雪山,你是想当叛徒吗?神不会饶恕你的!”楚茗:“神?你们把山下的人当傻子,也要把我当傻子吗?还是说,你们平日里骗人骗得太多了,连自己也骗进去了?”他拿出珍藏多年的劣质玉坠,举起来,狠狠往地上一摔。好像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格朵拉,他们的母子情,如玉坠一样,裂痕遍布,再无修复的可能。他将母妃给他买的唯一一件礼物毁掉,从此楚茗与过去的人生再无瓜葛。他走了师父的路。有点轻松,有点落寞,有点遗憾……五味杂陈。踏出宫殿的刹那,背后杀意凛然,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下,他整个人被带走,余光扫见格朵拉的手五指成爪,凶狠地擦过他的衣角。他确信,格朵拉要掏他后心。“难过吗?”耳边是师父温润如春的嗓音。“不难过。”他倔强道。“难过可以哭的。”丢掉包袱的风凝夜看到同类总想逗一逗他。楚茗耷拉着脑袋,原本眼眶积蓄的泪水一下子就被风吹干了。“师父,你什么时候心变坏了?”“啊?我难道没告诉过你,我本就不是好人吗?”风凝夜重新落在石像顶端,手里提着个少年,如抓小鸡仔一般,轻轻松松的。楚茗俯视着众人,和他们好奇好笑的目光对上,内心一阵羞耻,央求道:“师父,您放我下去?我能打的。”“确定?”说完,手一松,楚茗始料未及,脸朝地摔了下去。离子卿挑大拇指往旁边一闪,完全没有要接人的举动,墨七同样冷眼旁观。只见楚茗在半空调整平衡,稳当落地,冷静中透出些许慌乱,慌乱过后是惊喜与庆幸。离子卿与墨七对视一眼,认可了少主的徒弟,热络地揽着楚茗的肩膀,朝守卫们发起进攻。与此同时,雪山宫殿群中还有四处在爆发对战,却没人敢动用黑火药。因为一旦发生雪崩,没人能幸免于难。说到底,与敌人殊死搏斗的终归是少数。……斜阳残落,雪山漫金。白色宫殿染上血红,与满地鲜血交相呼应。天空中飘落雪花,似为一大教派的落幕感到惋惜。轰——夜幕降落前,风凝夜点燃火药,让晶莹的雪掩盖住肮脏的罪恶。自此雪山依旧是神圣的雪山,不带权势欲望的雪山。第八十八章城楼远眺长安关的战事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这一日,昏沉的天空飘起莹莹雪花,被风吹着,犹如飘荡在世间的精灵。它们飞累了,就落在沙土地上,为大地披上一层洁白的新衣。远远望去,纯净又圣洁。宋时景立于城楼上,极目远眺。连日来的战争使得这位刚登基不到一年的新帝面容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有神,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福伯撑着一根临时做的拐棍走来,顺着帝王的视线向西看去。那里是西域的方向,是风凝夜前去偷袭的地方,宋时景自从得知此事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都要到城楼上远眺等着。任谁都劝不动。福伯深知皇帝与风凝夜中间相隔的不仅是遥远的距离,还有严防死守的西域军营。按照容祁给的消息,风凝夜要从西域军背后偷袭,与他们前后夹击,结束这场漫长的战争。其一是保留军队实力,以应对羌奴南下,其二是为了给风凝夜攒功劳,堵住朝堂悠悠众口。说实话,福伯都没想到,朝中有些人为了不让风凝夜重新出现在权力中心,都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