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传扬朝廷美名,安定枫江百姓的民心,他们又定心坐下。说书的都有一套技巧,把文绉绉的话,换成通俗易懂的大白话,还会适当添加情节,让故事变得煽情动人。来到农庄第一天,江知与不拘着他们,安排住所,提供餐食后,随他们闲逛去。今晚的农庄,哀声遍野。大片的小麦收割后,地里荒着。才下过一场大雨,各处泥泞。蛙鸣虫叫,挡不住呜呜咽咽的压抑哭声。遥望东边,那里火堆成片。火光照亮了那片区域,人影清晰可见。区域之外,还排着一条长龙。说登记了,都能排上,到时去叫他们。可没人在家里等,都早早来了。队列次序跟登记的不一样,不用农庄管事去调整,他们都默认了先来后到的顺序,静默不语。几个说书先生还看见队列里有人是被抬着来的。他们猜着是祭拜亲人。枫江县在东边,他们朝东而拜。这画面太过震撼,他们站在远处,遥望许久,久久无言。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害怕江家,也因为江家给的钱多。把朝廷赈灾的内容背下来,想到的是商人市侩,做一点好事就要传扬万里。还想着多记一些,以后给小辈读书科举用。此时此刻,他们心间犹如熬油。那种悲伤太过浓烈,他们无法不动容。祭拜直到子时方散,火把连成长龙,到棚屋那边,火把熄灭,烛火亮起。今晚烛光长明。江知与忙中有序,公告栏在建造时,他先去巡场。看了酱油坊,检查了厂房进度,又去养鸡场转了转。最后去食品加工厂,看他们做的毛豆腐。他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开,族亲得知,手里有活没活的,都来找他。江知与再见他们,心中情绪平平。因不在乎了,应付起来简单松快,不论人家说什么,他都不气不急。族长家还来人叫他过去看看,说大酱晒得很难看。江知与也不去。“我是你们家的什么奴才下人吗?随便来个人,大晚上的就叫我过去?”他凶起来,族里长辈就得软下脾气哄。长辈的名头大,那长辈要不要养家糊口?说白了,江家氏族,没有根基。根基是江承海打下来的。京都的江承湖,都是他一手供出来的。来人讪讪赔笑,没一个讨着好。出了门,会怎么说,会怎么骂,江知与不管。他想,能在他面前乖乖的就好。子时,火堆渐熄,火龙升起,龙入棚屋,化作点点烛火。他也放下笔墨,暂时将“假账本”放一边。陈大河叫人上饭菜,江致微一身暑气,身上汗津津的。江知与给他准备了水洗脸洗手,饭菜是照着他的口味来,听陈管事说他最近爱吃鳝鱼丝,趁着时节未过,让人多加一道响油鳝丝。兄弟俩亲近,江知与也会疼人,吃饭间闲聊,只报喜不报忧。给镖局的年轻汉子集体说亲;大哥大嫂孵出小鸡了;豆制品的铺面清好了,掌柜和伙计照旧;……再说说他后期要做什么。找说书的,两头讲故事;要贴红榜,给捐款人士排面;要贴银钱明细。每日工钱、食材、耗材支出,做到一针一线有都有账目;……江致微听得一愣一愣的。“你想的?”弟弟又进步了。江知与不贪功,“小谢想的。”江致微:“……”花花肠子真多。吃过饭,他一听家里变故,人懵成了个问号。“家要没了?你给大伯写信了吗?”江知与摇头。没写,怕赶不上,也怕半路被截,走漏了风声。此时的江承海,正在京都城外的空地休息,对家里的事一无所知。这次的镖很特殊,明着是送货,实际上“送人”。一个年岁跟小鱼差不多,长得白嫩秀美的小汉子。连个书童也没有。出了丰州县,没走多远,他就接了人,一并换上了镖局武师服,把人盯得紧紧的。过一镇,就换条路。跟镖局的人分了又分,散了又散。他们的衣服也多变,贴合当地特色。现在就带了两个大铁缸,背着一袋子草药,加一兜子干粮、辣椒酱。假装是乡下收草药的小商人,带着“小药童”,去城里卖货换钱。王府管事说,这是要送去宫里的人。江承海一听就牙酸。都当上王爷了,还得给宫里送人?他想到小鱼差点被送给老太监当侍妾,顿生怜爱。一路走下来,就当带了个不懂事的熊儿子。孩子不听话……那就不听话吧。脚程适中。慢下来,江承海惦记着夫郎,怕他在京都受苦受难。快一点,又感觉急着送好孩子去狼窝,心里不好受。总算抵达城下,江承海仰头看一眼巍峨高耸的城门,生火搭铁杯,煮面条,配辣椒酱,这就是今天的晚饭了。他今晚大方,辣椒酱大勺大勺的挖,活像要给程明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