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祥皱眉。刘翰维道:“逐出家门,签下断亲书,可以一试。”杨德一摇头:“江老三哪会舍得‘钱袋’?”丰州一年四次的年礼是定数,他们还把镖局当自家私产,别说每月里要来拿钱,就是家里几个孩子,出来逛街买东西都要来镖局吆五喝六的。那个大的最不像样,吃了花酒赖账,叫人来镖局拿银子。兄弟们都是刀口舔血挣银子,他们又瞧不起人,这钱给得憋屈。谢星珩有办法:“只要行得通,我保管他能马不停蹄的把我们一家踢出家门。从此以后,大房跟三房没有关系,丰州江家跟京城江家,不属同门。”向云归说可行,但要加一层保障。“找个可以力保你的人。”他跟谢星珩说广平王府的事。江老三实蠢,万一兵行险招,气数到头押一回宝,想搞个从龙之功来翻身,他们分家了,脑袋也得一起掉。江承海出丰州押镖时,谢星珩跟他谈过,要打听广平王府家的傻儿子,以此为切入点,跟王府搭上线。一路凶险,江承海又带着程明脱离大部队,两人有聊天,王府的事说得少。现在说给谢星珩听的,是江承海委托向云归探听的。这话一说,局势更乱,谢星珩头都疼了,他加以分析,做信息梳理。广平王是皇上的幼弟,两人隔了十几岁。皇上登基的时候,他就比太子大两岁,一并封王,留在皇城养大。到了年龄就指婚,隔年有子,再三年,他到了二十五岁,皇帝给他封地,把他扔去了昌和府,却把他的幼子留在了宫里。简要来说,皇帝忌惮广平王,留了广平王的儿子当人质。又十年,这个孩子长到十三岁,太子三十了。皇帝突然对“人质”疼爱起来,宠得没边,不是皇子,胜似皇子,给他无上权利,给他特殊待遇,甚至放话,这孩子有天子之资。简要来说,皇帝又忌惮太子,拉了这个倒霉孩子出来当靶子。明晃晃的阳谋,不是不传位,是他有了更加心仪的人选。圣心不可揣测,像一个黑暗森林法则,猜疑链无穷无尽。而皇帝还有别的儿子。目前有一个不知好坏的消息,这个倒霉孩子,谢星珩认识,还见过,他叫林庚,是莫名出现在丰州追剿山匪的高官。难怪叫皇帝君父。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躲远点。皇上怎么会同意放走这个活靶子的?没人知道。他们家以商户的身份,能打听出来这么多消息,已是极限。郭先生最后提醒他:“有些是我们几个分析的,你要区分开。”他们说的,不一定是对的。谢星珩知道的,万事万物,没有绝对。谈话的最后,谢星珩厚着脸皮请求道:“先生们,你们能给我取个表字吗?我还没取表字,出门交朋友太尴尬了。”他们好一阵笑,笑完让郭先生给他取表字,小一辈的孩子都是郭先生取名的。谢星珩的名字很直白,在郭先生看来,这个名字并不好,思及他是小县城出来的书生,这名字多半是别的老秀才翻书拼凑的,又能理解。星珩者,明星美玉,卓绝无二。名字太大,太盛。取字要压一压。郭先生知道丰州的事,来之前还听别的镖师说了,谢星珩在酒楼打了另外一个秀才,行事风格虽快意,也太过锋锐。不是要他怂,也不是要他怕,是要他心怀敬畏。郭先生摸着下巴的一撮山羊胡,念道:“敬之敬之,天维显恩,命不易哉……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是《诗经》,《周颂·敬之》。郭先生说:“你表字就叫敬之。”敬天勤学,自戒自励。谢星珩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学生礼。今天太晚,他们留在何镖头家里歇息。江知与酒量差,在酒楼就喝了些,回来又是一桌酒,撑着跟何书文说了半天,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喝完醒酒汤,浑身无力,软绵绵的。谢星珩被人领过来,接了两桶热水,绕过珠帘,叫他起来擦擦脸。江知与没劲,他们在外待得久,身上脏,脱了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沾了酒气。他便连炕都没上,坐踏脚蹬上,趴在炕边打盹,见谢星珩回来了,就伸手要抱抱。他把勇士符系在了手腕上,一抬手就在半空晃荡。谢星珩捞他,江知与嗓音也软,说他没力气了。站起来还要靠在夫君怀里撒娇:“我好柔弱啊。”谢星珩立刻想到江知与狠狠踹赵铭的样子,笑意不止:“小鱼,你刚打赵铭的样子好飒好a好迷人,我好喜欢。”江知与听前半段,身体都僵硬了,听到后边,又再次软下来,喉间咕噜噜,讲乱码。谢星珩抱着他摇一摇、哄一哄,就熟练帮他擦洗,把人塞进被窝里。朝局的事费脑子,今晚不说了。谢星珩收拾好个人卫生问题,顺手捡起桌上的信件看。家书简单,两位岳父简要说起家事,目前一切都好,农庄也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宋明晖有魄力,做事大开大合,场子都要办,人员都定好了,就不用慢慢来,直接给谢根弄了个大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