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谢星珩是这样说的:“我们要的不是两全其美,是无愧于心。”江知与心里难过。他不想现在跟堂哥撕破脸,也不想以后连兄弟都做不成。何书文来找他,问他信件写好了没有。“我们得快些寄信回丰州,你的事实在难说,就分开寄吧?下次我专门叫个人帮你送。”江知与垂眸。无愧于心。什么叫无愧于心?放任堂哥不管,他真的会安心吗?江知与闭闭眼:“我没有其他事,照着小谢写的信,寄回丰州吧。”这天大雨,他穿着蓑衣,带上师兄何义回一起出门,去找冬桃的赌鬼父亲。来得巧,正好看见赌鬼挨打,家里被打砸一通,里面的人惊叫连连。江知与想到官兵抄家那天的事。他捶捶脑袋,转过身在院墙上踢。墙壁是泥墙,雨水淋湿,他几脚踢出一个浅浅的窝,鞋尖都是湿漉漉的黄土。打砸的人凶神恶煞的来,气势汹汹的走。屋里的人持续了一阵骂架,再才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人很高,腰背弯着都比江知与高,瘦脱了相,人跟个骨头架子似的,两颊凹陷厉害。他出门来,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看见院外有人踹他家的墙壁,张口一顿骂。走两步,看见江知与侧边还站着一个高壮汉子,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江知与停下踹墙的动作,转身抬头,露出一张冷峻的俏脸。他声音也冷:“你是冬桃的爹?”男人被他样貌晃了下神,吞咽着唾沫说:“是、我是……”江知与递给他一包银子:“这是三十两,你去江家把她买回来。”男人眼神大亮,贪婪之色不加掩藏。他手接过钱袋,手指不老实,隐晦伸长,想碰江知与的手。何义回抓着他手腕猛地一带,推拉之间扭转拉拽。男人骨节传出“咔哒”响,跟他的尖叫声融入雨幕。附近邻居似乎听多了,都没有人出来看看。男人家里再次发出惊叫声,当讨债的人还没有走。何义回把男人甩开:“这银子是给你买回女儿的,我东家交代的事,你办不成,这条命就不用要了!”男人跪坐在地上,左手握右手,脸上冷汗与眼泪交杂,连头都不敢抬,哆哆嗦嗦抖不停。“好、好……我去买……”他衣服都没换,抓起钱袋就往江家跑。把女儿卖了以后,他常来看,没别的原因,来要钱花的。不给就吵,就撒泼,大骂女儿不孝。江家老太太喜欢孝子,对身边丫鬟严苛。冬桃的花销,多半是填补了家用。他来买回女儿,费了一番波折,夏元仪不同意卖。没有官员家会无缘无故的发卖家奴,这还不是发卖,也不是许配婚事,是直接让人回家。当他们家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冬桃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品德不好,烂事办了一堆,出去喊两嗓子,他们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但冬桃前几天就做好了铺垫,跟老太太说了。现在新买一个丫头才四五两银子,俏一些的七八两也够了。她这几天还频繁出错,挨了好些罚,老太太正看她不顺眼。老太太也在乎儿子的名声,被媳妇劝住了。男人一看女儿要不回来,手腕还钻心的疼,顾不上这是官爷的府邸,他嚷嚷着喊:“她敢!她回去我就给她找个男人嫁了!她敢多说一句,我打死她!”老太太又心动。她见识浅,知道女人最不能当反抗的男人有三个。一是父亲,二是丈夫,三是儿子。夏元仪不耐烦:“你回去再生个女儿吧。”冬桃咬牙,把她攒下的银两都拿出来报价。“我爹前阵子给我了三十两,原想我跟老太太禀报了出府成亲去,他看我几天没回,今天急忙忙找来了,我爹是给六十两买我回去……老太太,求您恩准!”冬桃买进来时,只出了六两银子。翻了十倍,她又哭求着保证,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说府上的事,老太太压着夏元仪,把她放了。冬桃捧着身契,出府干干净净,连把破纸伞都没有。江知与在他们家门外的马车里等。充当车夫的何义回见他们父女回来,过去请冬桃来车上谈。她身上都淋湿了,上车后很拘束。马车不停,没给她回家的机会,载着她往城外走去。江知与递给她一个大布包,冬桃接过来看,里面有两身袄子两双布鞋,一包银子。银子她过手掂了掂,应有二十两。好大方。冬桃心神一紧,再看江知与神色,知道她给的消息必须得让人满意,否则出了江府,她的命运就是被赌鬼父亲再卖一次。她大了,再卖就不是做丫鬟了。会卖到花街做妓子。冬桃擦擦脸的雨水,呼吸缓过劲儿,跟江知与说:“我那天是偷偷给我娘烧纸祭拜,府上有个假山,里面有个矮小孔洞,我躲里边,纸钱还没点着,外头就来人了……”是余春至和姜楚英。两人聊的都是“药”,具体什么药,冬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