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高攀的心思,一步步走得稳当。许家双亲老弱,兄弟走散,许行之也想娶个厉害的夫郎。这样他在外读书、任职,才不用时刻记挂。这年头,两家相看,从有意到见面,再走礼、抬进门,快的很快,慢的又很慢。赶了巧,许行之要筹备春试,同意相看,却要推迟一阵。为前程,可以理解。江知与认识许行之,理智权衡,这人也算良配。他说不出劝阻的话,也无法鼓励。每回见面,都是让徐诚再缓缓。事缓则圆。等一年也好,看看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徐诚似被劝住,有了个许行之吊着爹娘胃口,家里没人催他,那阵的紧迫,一下松懈。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丰州有元宵灯会,往年会热闹好几条街。县衙会与民同乐,吩咐中心街区的商户悬挂灯笼。要弄漂亮点、喜庆点,县里会弄个彩头,发个带官印的“嘉奖书”,评最佳商铺。除县衙之外,县里大商户比着劲儿较量。像江家,产业都在东区,东区的灯市大半都由江家负责。为气势不输李家,周边商户一并装点。今年提早几天,就有掌柜的来问,看怎么个装扮法。江知与想着,往后几年不一定能热闹,今年就照往年的规格来,不出挑,也不能太差。黄家比着江家的规格来。李家这头,半天没有动静,到了下午,才有伙计出来,把往年的旧灯笼挂上去。大家都是旧灯笼新用,谁也别说谁。到晚上亮灯,才是热闹。元宵节吃元宵,也就是汤圆。江知与早上起晚了,吃完饭,被谢星珩拉去石磨边,两人一起磨糯米粉,做汤圆。拿断亲书那天,谢星珩知道汤圆的玄机,这数月里,半个字没有提过。陈年伤疤,也是难堪事。江知与不愿意被谢星珩知道。谢星珩今天来了兴致,像是为了过节,一步步的带着他一起做。弄完糯米粉,两人又调馅料。有黑芝麻馅、花生馅,还做了红豆沙馅。江知与包汤圆时眼睛红红的。他还以为他不会哭了,可没一会儿,就掉眼泪。谢星珩没看他,跟他说:“我吃过很多口味的汤圆,还有蛋黄味的、水果味的。我们也能包个柿子馅儿的。嗯……还能做咸口的,包肉馅的。”汤圆有多种做法,常见的煮汤圆之外,还能炸、烤,做拔丝汤圆、酒酿汤圆。江知与酒量不算好,他今天想喝点酒。谢星珩搓了些小号的汤圆,给他下一酒酿汤圆。这顿吃完了,江知与的眼泪才算止住。他惧怕带馅料食物的心结解了。有人会保护他,他不必再怕。晚上出门看花灯,江知与换好衣服,穿上靴子,系上轻毛做里的小披风,跟夫君手牵手离府。来喜跟他们一起。家里事物安排妥当,江知与下午就给来喜放假,来喜等到他俩出门,才顺道一起走。他约了人,一起看花灯。是王管家给他介绍的小哥儿。趁节气人多,他们见见,看合不合适。谢星珩看他眉眼里笑意牵强,多嘴讲了一句:“想要什么,要会自己争取。喜欢谁,要明白心意。如果是纯粹感到丢脸,那就不必。人就一张脸,你的脸在你脸上。”来喜受教。两边不同路,夫夫俩先去东区,看自家的花灯,再往城区走。他们在京城看过中秋灯会,那等盛况之下,小县城的灯会显得寒酸。两人注意力不在看灯,而是相处的每时每刻。江知与握着谢星珩的手,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温度。他想,做人总要放弃一些事的。如果是为了小谢,他愿意留在家里,看好家,让小谢没有后顾之忧。外界精彩,不如他的小家幸福安康。谢星珩走在彩灯之间,侧目看灯影在江知与脸上映出不同色彩的游动色块。他想,做人总要有点责任心。再难再险,天塌了总要有人扛着。他个头高,就由他来吧。他只要活着,就不让小鱼经风雨。同个县城,另一条街道上。徐诚一脸烦躁,在大小巷子里走,去找许行之看灯会。走着走着,他听见了几声鸟叫。冬天没有飞鸟。徐诚怔了下,当做没有听见,继续走街串巷。鸟叫声如影随形,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徐诚知道是林庚来了。其他人不会这么好的耐心,也不会追着他跑。徐诚不想见他。他往闹市里走。小鱼说了,现在局势紧张。林庚身份敏感,必然不敢出现在大众眼前。他挤进人潮,顺着人流的方向,被人推着走。逆向走来一人,戴着赤白面具,站路上像水中石。经过他的人,自然让开。他面具上随笔点画,勾出一道弯弯唇,笑得不怀好意。躲不过。徐诚转身,挤出人群,找个合适说话的暗巷。林庚跟过来,摘了面具:“好大的脾气,不是说好了元宵见吗?”他过来就往徐诚身前站。人比徐诚高,面对面的很显压迫,徐诚顺手推他肩膀。心里有气,下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