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呵。月尘卿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无比讥诮的笑意,在心底狠狠自嘲起来,他的父母又好到哪里去。

从小到大,他甚至都不能唤一声爹娘,像个卑躬屈膝的臣子一样低眉顺眼地叫尊上,尊后。

游景瑶说不下去了,强颜欢笑:“好在现在的阿爹阿娘对我很好,已没事了,过去的都过去啦。”

她倒是独自一人轻舟已过万重山,只是身畔的月尘卿却低眸出神,瞳仁空洞,不知陷入了什么记忆。

“少主?”游景瑶趴起来看他,手指试探地戳戳他的肩膀,“你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也要知道你的。你有没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呀?”

一码换一码,她都这么勇敢地自揭伤疤了,了解一下男主的生平也不是什么坏事。

游景瑶撑住下巴真挚注视着他,等待回答。

月尘卿眼眸有一瞬间的涣散,愣愣转颜,对着面前少女泪痕初涸的白玉小脸,无声收紧了五指。

她在问什么?

心底就像被剜了一刀,刺破沉疴,早已腐烂发黑的血水从伤口处汩汩流出。

三百余年来,谁曾问过他有没有过害怕。

这么多年,从孩童时期到如今他端坐青丘至高尊主之位,在所有人眼里,他月尘卿不就理所应当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杀神么。

没有情感,没有活气,没人在乎他怕不怕,也不被允许害怕。

——

朱红殿内,鎏金凤椅上端坐着一位女人。

女人姿容昳丽,眼尾上挑,勾着缠丝海棠般醉人的嫣红,她丰腴高贵,五指佩戴璨金护甲,两肩松松搭上银红浅纱披帛,居高临下地朝下望。

堂前,横眉怒目的嬷嬷手持长鞭,嬷嬷身旁跪着一位看上去如同不过十岁孩童身形的狐耳少年。

他四肢着地跪在地上,如同落水狗般撑着身子,后背鞭痕累累,旧伤叠着新伤,伤口皮肉翻卷,滋滋往外冒血珠。

“再说一次。”高台上的女人声音格外冰冷。

“尊后,孩儿……”月尘卿咬牙,容颜苍白俊秀,强忍着疼痛,“孩儿怕血。”

“啪!”更为残暴的一鞭抽下,月尘卿猛地倒吸一口长气,眼前一片雪花噪点。

不知是哪个脏器又破裂开来,他呕出一口浓稠鲜血。

狐后指尖倚着红唇,冷眉冷眼地看着殷红鲜血顺着他白皙的下颌往下淌,语无波澜地问:“还怕吗?”

月尘卿双臂已撑不住,虚弱地几乎整个人伏在地上,却还是咬牙,以蚊蝇之声虚弱地承认:“怕。”

狐后动作机械地勾勾手,又是一鞭破空挥下,鞭身所过之处掠开刺耳的音爆之声,这一鞭力度之狠,险些将少年脊骨抽断。

他彻彻底底地瘫在了雪绒毯上,身下全是自己的鲜血,已将周围的雪绒染得透彻鲜红。

“爬起来。”上方依然是一道漠然的命令。

爬起来。

爬起来。

月尘卿在脑海里叠声鞭策自己,四肢却没有了再撑住身躯的力气,他像断臂断腿的彘,在地上艰难蠕动。

嬷嬷看着他,又胆战心惊地看着高台上狐后的脸色,纠结着要不要再落下一鞭。

不能倒下,他是未来青丘的尊主,无论何时都不能倒下。

何况在母亲面前。

“起来。”狐后的声线不容违逆,那是最后通牒,也是警告——月尘卿相信若自己爬不起身,母后真的会杀了他。

他屏气,喉间涌出一道声嘶力竭的低吼,硬是扒着地面,将自己撑出一个半跪半卧的扭曲姿势,骨头似乎随着动作寸寸断裂,几乎要碎成靡粉。

“母后,孩儿……站起来了。”说话时唇角溢出血沫,狼狈万分。

嬷嬷的鞭子停在半空中,随即“啪”地一声落在他身边的毯上,爆开闷响。

他耳边轰鸣不已,听觉下降得厉害,却依旧小心翼翼地凝住全部心神听母亲说话。

“拿稳手中的血玉,”狐后自高台玉阶上信步而下,走动间殷红裙边簌簌抖动,映着金丝缠绕的雪白脚腕,“卿儿,本宫最后问你一次,还怕血吗?”

月尘卿手握锋利的九尾血玉,缓缓抬眼,鲜血自额角黏黏糊糊往下渗,流进眼睑,火辣辣地疼。

不能承认了。母亲要听的从不是他的真心话。

母亲喜欢听他说,他什么也不怕,他喜欢战斗,享受鲜血沁润全身的快感。

他是兵器,不是孩子,更不是一只普通平凡的狐妖,父皇和母后养育他,生来就是要做一柄青丘最锋利的枪。

“孩儿,不怕了。”

少年含泪吐出五个字,却觉得浑身气力被抽了个空,满身血肉凝成冰,似乎有一株小树瞬息间枯死在心海,焚寂成灰。

明艳女人面上终于绽开一抹欣慰的微笑,如牡丹盛放,靡丽姣妍。

她用护甲轻轻抹去月尘卿嘴角血沫,细声道:

“卿儿,别让母后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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