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没了辙,一番思考后徐栖定决定想办法联系到柯淼。印象里,邹却关系最好的朋友就只有她,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些帮助。
毕业后他就再没和任何大学同学有过来往,此刻却愿意为了某个人,斟酌着语气与措辞四处询问柯淼的联系方式。
辗转多人问到她的微信后,他发去好友申请,对面也许在忙,迟迟没有通过。不免有些烦躁,进路边便利店买了包烟,结账时却听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走进来,说着“跳江”“想不开”之类的话。
徐栖定心下一紧,顾不得礼不礼貌,拦住其中一个就问:“你们在说什么跳江?”
女孩被吓得瞪大眼睛,支吾着回答他:“就,前面人民大桥啊,有个人要跳江,围了蛮多人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想不开。”
她还没说完,问她话的人已经快步出了店外,付了钱的烟盒被遗忘在收银柜上。女孩嘀咕一句怪人,转过头继续对同伴感慨:“看起来真的年纪很轻……哎,生活怎么就这么难。”
起初只是大步流星地走着,逐渐不管不顾地狂奔起来,跑到桥中央时,徐栖定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不需要刻意找位置,三五米远的护栏边有十来个人驻足聚集,再显眼不过。
严寒冬日,额边竟淌下汗来。徐栖定走近了,心咚咚跳个不停,猛然看清那站在护栏外的人有着一头长发。
刹那间松懈,恍若劫后余生。
擦掉汗,下一秒却看那女孩在风中摇晃了下身子,心不免又揪起来,恨不得手臂有数米长,能够将轻生者拉回到安全的地方。
刚赶到的民警正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劝慰她:“孩子,有什么事跟叔叔说行吗?不要冲动,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叔叔陪你好不好?”
女孩沉默着,并不应话。天气太冷了,她却穿了条单薄的裙子,裙摆在寒风里凌乱飞着,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再走近些,能看见她冻得乌紫的嘴唇,和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分明没有一滴眼泪,竟叫人被无法名状的悲怆击中。
人群中有个女人突然颤巍巍上前,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地朝女孩拜着:“开心,妈妈求你了,是我错了,妈妈没有做好,肯定会改正的,你给妈妈一个机会……”
她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很快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徐栖定又看向护栏外,小名叫开心的女孩并没有看自己的母亲,也不去看议论纷纷的路人,而是微微仰头望向夜空,神情传达着某种可怕的轻松与平和。
有围观的人小声道:“又是和父母吵架?现在的孩子抗压能力怎么都这么差,说几句打几下就受不了,还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真是造孽啊……”
有人附和他:“就是说嘛,谁没有压力,我们那时候比现在苦个百倍千倍的,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思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这一代不一样了,明明已经吃穿不愁,只读个书就万事大吉了,还嫌不够轻松,动不动就寻死觅活,要自己找罪受。”
接着哀叹,总结,还是没打够啊。
究竟是观念的时代差异,还是生活抹去了他们的共情能力?
徐栖定定在原地,忽然非常希望能一键消除全世界的声音,不让这些可笑的话被风送进那女孩的耳朵里去。可看她的表情,又觉得听不听得见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似乎已经决定了她最终想要的结局。
心死了,捂不热。
民警仍在找扑上去抓住女孩的机会,女孩妈妈仍痛哭着请求她不要拿死惩罚自己,在这时,始终未出过声的女孩第一次开口了。
“猫给表姐养,柜子里猫粮还有两大袋,一起拿给她。”
人群噤了声,几十双眼睛一起死死盯着她。女孩垂眼看了看身下的江面。
徐栖定想起很久之前,有个重要的人推荐他去读的短篇小说,写自卡夫卡,《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