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像话嘛。”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出来透气碰上沈浊口嚼胡饼打长廊另一头走来。“吃了没,我这还剩一张。”裴缜不答反瞪他:“你嘴巴严一点儿会死,到处宣扬什么。”“我宣扬什么了?”沈浊满嘴胡饼,眼神无辜。没等裴缜继续分辩,房少卿开门出来,看见裴缜,满眼放光:“哎哟哟,这是怎么着,裴侍郎没把我的话传到?这大喜的日子贤侄女婿还过来作甚?”裴缜目露疑惑。房少卿挤开沈浊,亲切地挽住裴缜:“还是说贤侄女婿心系公务,不愿休沐,啧啧啧,这份敬业精神真是堪当同僚表率。”夸完人又将语锋一转:“但是也别太较真,我那侄女刚嫁过去一天,贤侄女婿怎么舍得丢下她,夫妻温存几日再回来忙碌不迟。”裴缜大脑几乎停止转动。沈浊也忘了咀嚼,嘴里塞满胡饼,目瞪口呆。“房少卿说什么?”“哎呀,怎么还叫房少卿,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舅舅。现在咱们是亲戚,我不关照你关照谁?”那一天裴缜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浑浑噩噩挨到散值,独自来到裴府门前,朱漆红木门上大红灯笼鲜红惹眼,上贴的喜字经过一夜风吹雨打竟也完好无损,裴缜眼皮不停地跳,气得袖中手臂簌簌发抖。他没想到自己已然搬出去了,老夫人竟还是没有放过他。不知是巧合还是蓄意,婚期选在同一天。然而没有新郎,仪式又是怎么完成的?裴缜心里有一百个疑问,想冲进去质问。终究没有跨进那扇门。下雪了,合该是年前的最后一场雪,漫天飘飘洒洒的白鹅毛。裴缜转过身,走向他心里那个家。地面很快铺上白毯,踩上去粘满鞋底,空留一个黑洞洞的脚印。鬼天气下没有人愿意出来走动,兄弟们都嚷嚷着要回铺里。秦避没有反对,毕竟这是他最后一天巡逻了。一俟获准,几个小子脚踩风火轮似的溜了,秦避落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不慌不忙。经过十字大街,左手边出现个白影,踉踉跄跄,几乎和白雪混为一体。“何人胆敢犯夜!”秦避断喝一声,大步趋前。一把揪过那人。青丝飞散,花容楚楚,宛若一朵开在漫天风雪里的夭桃。“你是谁呀,敢来拉扯我,好大的胆子!”握着酒壶的手挥开秦避,酒气弥漫开,转瞬又被风雪所吞。“沈夫人,怎么是你?”秦避一只手护在她身侧,谨防她跌倒。“什么沈夫人,你叫谁沈夫人?”她直问到他脸上来,酒气喷他一脸。“魏娘子,你喝多了。”退开一步,拉开距离,“没有呀,我才喝了一点点,你看,一壶还没喝完!”她口齿不清,夹杂着异常的气流声。脸蛋和手指全部冻得通红。“魏娘子,我送你回家罢。”“回家……我哪来的家?沈浊都不要我了,我哪来的家?”说着说着流下泪来。“魏娘子,这样的风雪天里可不兴流泪,伤了眼睛就不好了。”他想替她擦擦,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一块能擦的东西。无奈牵起她的一块衣角,聊胜于无地擦了擦。僵持下去不是事,好在秦避知道她的住处,引着她家去。家中黑灯瞎火,门上还上着锁。秦避没在她身上看见钥匙,问又问不出来,只好砸了锁,破门而入。屋子里冷冷清清,秦避点燃蜡烛,才见壁上已经结了白霜。“屋子怎的这样寒冷,魏娘子平时不烧炭吗?”他不知道,魏若若和沈浊闹掰后被魏县令接回家去,屋子已经空置半月有余。晚上她喝了酒,神志不清地跑了回来。好在遇到他,不然还不知怎样呢。秦避找来火盆火炭,热烘烘拢了两大盆。炭火燃起来,半点儿烟也无,相反有股松枝清香,秦避笑起来:“这是兽金碳吧,我还是第一次烧这样好的碳。”魏若若攀着床柱作呕。“慢吐。”秦避找来洗脸盆接着。魏若若干呕半天,只是吐出些清水。“汤,我要喝热汤。”她躺在床上,迷蒙地呓语。这可难坏了秦避,他去厨房转一圈,实在找不出什么食材,末了提一壶凉水回来,坐到炭火上烧,烧沸晾温,端给魏若若喝。魏若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回,神志渐渐清楚,终于认得人了:“你是那个姓秦的武侯?”“是,有幸与魏娘子有过两面之缘。”魏若若嫣然一笑,忽然攀着他的脖子亲他。秦避唬了一跳,本能地弹开:“魏娘子作甚?”“亲你呀。”秦避面皮涨红。魏若若歪在床上,身子被炭火烘得暖融融,衣裳略松开,露出白粉的一截颈子,“秦武侯红着脸的样子真好看。”秦避眼睛不知该往哪放,难为情道:“魏娘子没事的话我走了。”魏若若不置可否,慵慵地说:“你再给我倒杯水。”秦避倒水来给她。不料魏若若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扯到床上去。秦避恐水洒弄湿床褥,始终稳稳端着。魏若若见状接过来一口饮尽,杯子随手扔出去。秦避听到杯子落地的碎裂声,心子狂跳。眼前美人如花,娇艳欲滴,他用尽全部的定力才将自己控制住:“魏娘子喝醉了。”他想起却被她按住。“你不想跟我睡觉吗?”女人的声音无赖又娇慵,落在耳朵里火烧火燎,秦避口干舌燥,想把她推开,手握上胳膊,不可置信的柔软,迫得他根本不敢使力,生怕一使力,弄坏了她。“你娶妻了吗?”“没有。”“喜欢我吗?”“不……不。”“骗人。”魏若若把头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腔的跳动。“魏娘子,我真的得走了。”“好啊,那你把我也带走。”看着秦避困惑的神情,不乏得意道,“我不是犯夜了么,按照律例,要笞二十下。”“魏娘子别开玩笑了。”“哪有开玩笑,今天若换做旁人,你肯放过吗?”秦避答不上来。“来嘛,今夜你对我做什么都行。”春笋似的指头在他胸口画圈,诱惑着他。“因为沈狱丞在外面有了女人,魏娘子咽不下这口气,想报复他?”“他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我报复他干嘛?”嘴上倔犟地说着没关系,泛红的眼圈轻而易举出卖了她。秦避好不容易脱身,走向门口。“真的不要我吗?错过这个村儿没这个店儿了?”“我不想趁人之危。”秦避撂下这句话,挺身走入风雪中。第61章.情情篇(其三)夜啼裴缜回来时看到林畔儿蹲在门前啃鸡翅膀,狸奴分了一块鸡胸骨,爪子踩着鸡骨啃上面的肉,吃相十分狰狞。“哪来的鸡?”“买的。”“姜婆的红公鸡到底给你惦记到手了?”裴缜笑。“花了好些钱,她原不肯买,我说给你补你身子,她才网开一面。”“我面子这样大?”“嗯,她听说你在大理寺供职就卖给我了。还说以后你想吃再来跟她买。”“她养几只鸡?”“十几只,全部是公鸡。”“呜呼哀哉,以后岂不是照样睡不成懒觉。”“她说鸡过年就宰了。”林畔儿吃的香喷喷,嘴上油汪汪,裴缜玩笑道:“不说给我补身子的你还吃,还叫狸奴也跟着吃。”“我们吃肉,你喝汤。汤最有营养。”裴缜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那就有劳娘子给为夫盛碗鸡汤罢。”盛来的碗里分明沉着两大只鸡腿,黄皮粉肉,轻轻一咬便要脱骨。汤上浮着密集油花和几粒红枸杞,裴缜对此甚感意外:“你做的?”“嗯。”“第一次做饭,厨艺这般好?”“姜婆教的好。”“混熟了?”“嗯。还有对面油酱铺的张大娘,我们下午坐在一块给鸡褪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