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刹那,才是苏寒山在苍天梦境中,感受到西部雄关所有人同时脱离梦境的时刻。
直视了祭祀全程的张安寿,捶着胸口,缓过一口气来,“他站得那么明显,肆无忌惮暴露自己的位置,恐怕有应付焚天宝玉的手段,仅此一枚,不可轻动!”
“寒山呢?”
战车的外形构造,经过精心算计,车轮卸开放平之后,每四辆战车拼在一起,恰好像是形成一座平顶殿堂。
天空中劈落到祭台上的黑色电光,又多了几束,雷声欲厉,虚幻的灰黑气流,更加炽盛。
月明星稀,寒风呼啸,入冬以来虽然还没有下过大雪,但是城外每到夜间,总是结着薄薄的霜色,反照着月光,放眼望去,大地尽白。
马蹄奔跑的声音,镇魂铃的声响,不知多少活尸的奔腾嘶吼,城墙下的激烈厮杀,都不能阻止这种声音的渗透。
原本注视着战场局势的张安寿,已经不由自主的也将视线上抬,投向夜空。
不只是他,城头上所有的士兵,接到号令之后,虽然用铜锣焦斗,依次在守军之中把号令传开,但也并没有太过激动紧迫。
血眼青肤、身穿将军甲胄的尸魔们,很快就需要亲自动手,扛着沉重的战车,奔上高处,一层一层的将战车累加上去。
当他从空中飞掠而去的时候,青色的光点,正从他的左手,从他背后扑散开来。
直到停驿城中的江东驿站来报消息,白王府才浮出水面。
粗大的黑色电光,不断扭动着,始终不曾断开,几乎把血色天空和九处祭台,直连到了一起。
整整几个月的时间里,这片战场上,近乎每天都会有活尸冲向城墙,丧命在此。
“生来筋骨细,人躯多悲憾。壮年匆匆过,流光不及挽。四郊未宁静,垂老不得安。百岁牙不存,所悲骨髓干。”
“寒暑如刀斧,朝夕竞摧残。七情不能放,畏其伤肝胆。山海涉足浅,死难来横断。事事如牢拘,孰敢以身探?”
杨白发等人,都看出了他脸色的不对劲。
活尸的血液粘稠,不会随便扩散,活尸的尸体如同木石,不会腐烂生瘟,在冬天更是不必担心。
这一系列的变化,苏寒山是有感受到的,可是当他刚看清城外状况是,心中就为之一沉。
城墙上下奋战的士兵,在那些气流升腾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如遭重锤,胸口憋闷,骤感疲惫不堪。
“高塔祭台既然完成,你们且退出数里开外,以防有焚天宝玉落在这里。”
哐!哐!哐!!!
一层一层的钢铁碰撞声,最底层的战车,发出的吱嘎声响,使得这些转化尸魔后,心脏早已冰冷的将领,都生出几许心血沸腾的感觉。
那些人影,没有重量,没有实质,飘空移动,在全城各个方位,形成了大大小小,重叠套夹的无数圆轮,缓缓转动。
白王爷的身影,从后方飞掠而至,落在高台之上。
曾经,他在拒马城参悟风水化煞的那个晚上,就已经让苍天意志之中,多了来自其他世界的修行奥秘。
让苏寒山又惊又喜的最大原因,是这些光影的排列和运转。
尸魔元能涌动的愈发剧烈,山呼海啸似的,接连拍向西部雄关。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好几个月的时间了,第一個月的时候,他们还能因为这样的场面,或多或少的夹杂着一些恐慌,刺激着身心,格外的打起精神来。
张安寿眼角周边的血管已经全然凸起,如同细密的青网,额头的青筋,更是明显抖跳,扶在城墙垛子上的手掌,已经不由自主的陷入墙砖之中,手指屈卧,抓碎如粉。
光点越飘越广阔,还在飘散的过程中,不断增加数量,轻若无物,飘飘欲落。
张安寿清清楚楚的分辨出,清冷微白的月光中,多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色,而后那血色就越来越浓。
苏寒山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脸上突然浮现出了诧异、熟悉、恍然、惊喜的神色。
“苦叹!苦叹!苦叹!!”
他站立高台,接受着周边所有尸魔、所有活人兵将的崇敬狂热目光,缓缓的举起了双手,仰望夜空。
翻卷的血色霞光,从不知名的所在倾泻而来,插入了月光和大地之间。
当场就有数十名刀斧手踉跄之间,被活尸扑倒,好在飞天蜈蚣暴涨而成的银光,急射而过,将附近的活尸通通斩断。
所以对他来说,这已经胜过了世间任何神秘而正规的咒语,是八万四千言语声调之中,最具效力的咒言。
况且城中也没有那么多的人力出来清理,所以这些尸体,就在战场上铺陈着,过了一日又一日,一日更比一日多。
本来这场尸魔祭祀,应该要在一年中的至阴之时,冬至之日举行,效果才能够最好,现在也提前了好几个日子。
看着白王爷在高台之上的举止,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声音。
他已经能够感觉到,在那些夜空云层的背后,在更高的地方,深沉的夜幕,正晕染着暗红的光泽。
苍天意志,在这一刻展现出了超乎预料的能力。
苏寒山去到城头上的时候,城中已经到处都是飘飞的青色微光。
但是这一瞬间的战栗感,让所有的入梦者都汗毛倒竖,悚然的睁开了眼睛。
这个世界的武道,极度侧重魂魄精神,辅以肉身,对天地元气涉足太少。
西部雄关城池广阔,城外活尸进攻厮杀的声音,还没有将那些进入苍天梦境的人惊醒过来。
黑色的闪电,连番轰鸣着,电走龙蛇,在血色天空中肆意闪动,然后劈打在下方的祭台之上。
那些正常休息的百姓,也在这一刻惊醒,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西方。
用一种光是看着就令人烦躁的观感,侵蚀破坏着那片冷霜净白的大地风景。
化煞为元,以炁斗炁!
同样在元气的领域,抗衡尸魔元能。
如今,当这些奥妙法门,以苍天的视角运转、呈现出来,比起苏寒山当初的感悟演练,就高出了不可以道里计。
早在第一次被活尸大军攻城之后,杜文通等人就已经意识到,那些活尸照旧的没有脑子,会突然发生大规模的异动,必然是背后有人操控,多次派出斥候打探,却没有什么结果。
那战车沉重,每一辆都要用四匹马拉动,本就颇为显眼,何况在城关之下已经激烈交战的时候,这些战车却没有继续靠近,反而调转马头,彼此聚拢。
就刚才这么一会儿,他竟然已经感觉有点累了,精力流逝的速度,比正常状态下要快十倍不止。
“白王府的部下,那些驾驭活尸的兵将,这回没有远远的躲在鞭长莫及的地方,而是混在了活尸之中?!”
杜元贞喃喃道:“原来他们是想要把全城的人都化为活尸?”
张安寿立刻做出了这个判断,派人传信给杜文通、董灵儿等,让刚刚做准备的轻甲精兵,留在城墙上,请调最最精锐的银甲刀斧手过来。
然而,迄今为止,他们还是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捕捉到那些白王府兵将的踪迹。
大地上的白色寒霜,此时被血色的天空映照着,好像也变成了红色的霜花,随着雷声而颤抖破裂。
冰霜之下,并非土地草木,而是尸体,一望无际的尸体。
杜文通瞳孔紧缩:“可是……”
他甚至已经能想到,张安寿只会随口嗯一声,就会拿起挂在椅子旁边的酒葫芦,继续喝酒。
那些灰黑色的虚幻气流,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苏寒山这一刻,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视角。
能够把这股力量及时放出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轰!!!!
他猛然低头,汗如雨下,心脏不争气的加速起来,想要示警,却不知道该提醒众人做什么,才能防备得了那种不祥的预感。
苏寒山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经历,同样都在苍天意志中,留下了对应的痕迹。
就在银甲刀斧手跟活尸大军短兵相接后,距离城关五里开外的地方,百余辆战车,疾驰而至。
“你在这里投矛,没办法准确的落在五里外的高台处吧。”
长安城里的焚天宝玉到底还有没有消耗完,这个情况还不能确定,算是个麻烦。
守军之中,身手最偏向灵活矫健的那一批轻甲精兵,已经非常熟练的准备下城墙,作为第一波防线,杀到略微手酸之后,再回到城墙上轮替。
眼看那些虚幻气流,已经向着城墙这边碾压过来,杜文通攥紧长矛,就准备不管不顾的先将焚天宝玉投射出去。
“既然这老兄主动现身了,怎么能不接他这个邀请呢?”
苏寒山捏响指节,对那个笑着的尸魔眯了下眼睛,“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出城,去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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