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答应,他愿意继位之后,推翻天武皇的“世袭降爵一等,非亲王不可承袭藩土”的国策,也要让姬青空及其后人世世代代做“荆王”。
条件不可谓不丰厚,拒绝的代价也不可谓不大。
但姬青空却是面露踌躇,最终咬牙道:“我要先去看过玉真之后,再做打算。”姬云睿没有想到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姬青空却依旧没有当场表态。
但他很快笑着摇了摇头:“那便依你,只是如今正是争分夺秒之时……”
“不会太久,明日……明日我便给皇兄一个答复!”
姬青空朝着姬云睿拱手拜下:“臣弟今日已无心宴席,先行告退。”
“也好,玄逸,送一送四弟。”
“是,殿下。”
周玄逸领着姬青空离开之后,法度和尚也告退道:“既然四殿下已经离开,那小僧也便告退。”
……
片刻之后,周玄逸送完了姬青空之后,回到殿中。
殿内,已不见了那法度和尚的身影。
唯有姬云睿一人坐在炉火边,看着炉子上温着的酒壶,怡然自得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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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玄逸挥退左右,随后来在姬云睿身边,压低声沉声问道:“殿下,属下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说。”
周玄逸撩袍跪倒,拱手道:“殿下如今虽与老太爷决裂,可西漠军中仍有不少同袍与我这般仰慕殿下,如今星河皇孙已拉拢分化一部分西漠兵力便是最好的证明!”
“殿下乃是雄主,不是姬皓宇那软蛋,并非离了周老太爷便不可,并非离了周家便不可,更非离了西漠军便不可!”
“如今天子老矣,不复当年雄志。左相吴庸独揽朝纲,文官把持朝政,武官备受其苦,二皇子更是仰仗文人,视我等为刍狗。天下武官无不日夜期盼‘武皇盛世’能重演,殿下若是振臂一呼,必有无数有识之士愿为效死!”
“殿下如今之策,应当稳定京中五府官员,拉拢地方州府军士,可为何、可为何……”
他咬着牙,接下来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着了火的炭含在嘴中,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为何殿下要与救世教的妖孽勾结?”
姬云睿只是静静听着,这番激扬慷慨之言,却让他面上神情都没有变化。
他伸手将炉子上温着的酒壶盖子揭开,往里添了些枣子之类的东西,一边坐着这样的动作,一边平静道:“南佛国愿与我合作,这不奇怪。如今大皇兄的兵马和林老爷子的兵马合在一处,外又有巫疆强援,更是整合了异族七国之势力,说服他们出兵,这一次南佛国是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及,他们需要一个帮手,更是需要一个能够止住这场战争的人站出来。”
“由他们亲手扶持出的大乾新君……不正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么?说不定南佛国那些秃驴,还存着我克承大统之后,为佛门平反的想法呢。”
“至于我……”
他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侧首看向周玄逸:“你说得那些,能对付得了吴相国么?能帮我夺得储君之位么?”
周玄逸刚要开口,就见姬云睿摇了摇头:“对付不了的,你依旧局限于规则之内,可在朝廷的规则之内……又怎么对付得了最擅此道的吴相国呢?”
“白莲佛国初找上我时,我也想拒绝,可他们却是将吴相的致命把柄当做这场交易的添头赠给了我,让我看到了扳倒吴相的希望,我怎能不动心?”
“更何况,你从西漠中逃出来,更是老太爷的嫡长孙,你怎就没看出来老太爷在西漠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我希冀着献上龙珠,能让父皇注意到西漠,可父皇却对此置若罔闻。白莲佛国愿往西漠扶持皇儿,我又怎能不动心?”
他长叹了一声:“玄逸,你觉得我有得选,是因为你看到的还不够!”
“你若站在我身边,看到我所看到的,你就知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选择!”
……
而在京都城的另一边,亦有一处宅子内,一场宴席刚刚行至尾声。
林文旭将众位宾客送出相国府后,随后转身回府。
宴客厅内,几名婢女正在收拾着杯盘,而左相吴庸坐在席间主位,身子倚在桌边,手不住得扶着额。
直到身旁脚步声传来,吴庸这才睁开眼,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林文旭,面色柔和下来:“诸公都走了。”
“弟子亲自送至府外,看着诸位相公上了马车,这才回来。”
林文旭恭敬答着,随后看向吴庸那满脸的疲态,担忧道:“老师近些日子操劳,不妨先回房休息吧。”
吴庸却是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来:“不急,今日宴请诸公,耽误了时辰,公务尚未处理完,你随我到书房,替我审核纰漏。”
林文旭劝道:“老师,何必急于一时。”
吴庸坚持道:“今日事今日毕,国事岂可耽误?”
林文旭知晓老师脾气秉性,知晓再劝也是无用,无奈只好跟随他来了书房。
吴府书房,建得颇为大气,一应陈设摆放得整齐有序,再没有这般干净的了。
唯独书案之上,放着厚厚几摞公文,显得有些杂乱。
这是今日朝廷中枢送来的公文,除了京都百官之外,尚还有九州各地官员上表的奏折,这么多的量却也只是一日的工作。
吴庸坐在书案后,开始例行审批,一篇奏折只需扫过几眼,不甚重要的便画上圈,若是有些紧要的,只需沉吟片刻,提笔落下便能写出良策。
林文旭就在他身边,每封奏折都会重新审查一遍,若无纰漏就帮着整理分开,若有遗漏疏忽则再交给吴庸复审。
师徒二人配合默契,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交谈,偶有几句简短交流,但也都言简意赅。
片刻之后,林文旭擦了擦额头汗水,不由看向吴庸,眼神中满是倾慕。
只是辅佐,他已是疲惫不堪。
可老师却是每一封奏折都要看过,每一封都要思虑良多给出应对之策,其中消耗的精力可想而知。
朝野内外,都觉得老师独揽朝纲,凡事皆要过眼,事事都要请示,半点权都不肯轻易放给他人,是贪恋权势。
可他们却看不到这一切的背后,是已经宛若漏筛一般的大乾!
老师事必躬亲,是要将这漏筛上一个个“眼”给填上,是怕但凡有一处纰漏,都将大乾最后的遮羞布无情撤去,大厦将倾啊!
大乾若无老师,这些年来哪怕是明面上的稳定都将不复存在!
可笑那些人却还觉得老师不过中庸之资,是凡遇大事便只会粉饰遮掩的“和泥宰相”!
这么多奏折,旁人半个月都处理不完,却只是一天的公务。
这样的生活,却是数十年如一日,朝堂之上有几个人做得到?
林文旭只觉得惭愧,当年他也曾人云亦云,拜在吴相门下,也不过是不愿放弃名利,想博一份前程罢了。
可这些年来,他已经深深被吴庸所折服,早已将吴庸视为自己真正的老师。
“允文。”
待公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不甚重要的折子。
吴庸闭眸轻扶额头,面上流露出疲惫之色,轻声唤了一声林文旭。
允文是林文旭的表字。
他已经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冷不丁听到吴庸唤他,一个激灵醒转,连忙行礼:“学生在。”
吴庸也不睁眼,一直揉按着眉心,问道:“大皇子那边可有回复?”
“这……”
说到大皇子,林文旭面露些许为难。
他如实答道:“学生已将老师拜帖奉上,已被大殿下的亲卫收下,可学生听闻宫中相熟的公公提起,大皇子自归京以来,就未回景宣宫住过,如今就连他的亲卫都不知晓他的行踪。”
他答过之后,却是许久没听到吴庸回复,错愕抬头:“老师?”
“老师?老师?”
一直到林文旭一连唤了好几声,吴庸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缓缓睁开眼,眼神之中有些迷茫之色:“刚刚说到哪了?”
林文旭看在眼里,脸上再次浮现出担忧之色,答道:“老师刚刚与学生是在说大皇子的事。”
吴庸怔了片刻,这才想起刚刚的事,点头道:“如此说来,大皇子是刻意避着,这对于我们而言,倒是好事。”
他脑海中浮现出前几日万寿宴后,大皇子姬武昌曾私下拜见天武皇,本以为是为南边战事,可随后天武皇将他召去养心殿,却是垂询西漠边军之事。
这份古怪,他近些日子一直在揣度圣意。
再联想到三皇子近些日子一些举动,以及周天胜那老狐狸抱病不来京都城,就连万寿宴都错过了……
“若是所料不错,西漠是生了事端了。”
他轻轻喃喃着,心中有了定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