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不停。
警车开到了小区楼下,尖锐的鸣笛和红蓝的灯光划破长夜寂静。
现场早已封控,有警员进出记录着,还有人疏散围观群众,维持秩序。
楼层较高的一户人家大门敞开,警戒线拉在门口,室内惨烈异常,大片的血迹洇开在砖石地板上,隐约可见残破不堪的躯体和断肢,像是被什么动物啃吃过一样。
黎鸣赶到现场时有点晚,他简单向记录员了解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问了一句:“那对母女呢?”
“在警车里呢,小周在看着。”
“李凤英……叶七七,是吗?”
警车里身形消瘦的女人搂着女儿点点头:“对,警察同志,笔录刚刚已经做过了,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丈夫死得那么惨,眼前人的反应却平静得有些诡异,不光是女人,还有她的女儿也是,在母亲怀里睁着黑蒙蒙的眼珠看人,脸上一点恐慌害怕的情绪也无。
“没什么,接下来还需要再调查一下这件事,你们要是今晚没地方去,可以先去警局休息。”
“这样啊,那麻烦你们了,警察同志。”
“冒昧问一句,您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为什么?”
李凤英愣了一下,肩膀微微抖动,嘴唇蠕动过后吐出沙哑破败的音调:“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警察同志,如果你知道他一直对我们母女做什么,你就能理解,我现在只感觉到解脱。”
她往上捋开了一点自己的衣袖,青紫的痕迹清晰可见,好多新旧伤迭加在一起。
“抱歉……”
“没事,我知道这是你们的工作。”
“叔叔。”一直在母亲怀里默不作声的小女孩突然开口,清澈的黑眸里只有纯粹的探究,“我爸爸死了吗?”
“七七。”李凤英搂紧女儿,冲面前的人赔笑:“不好意思啊警官,我女儿她不太会叫人。”
她低下头和女孩说话:“要叫哥哥,也别问那个问题了,有妈妈在。”
“可是妈妈你以前不是说,大十岁以上就要叫叔叔吗?”
“你这孩子……”
平常不过的对话,却无端诡异。
小女孩又转过脸:“叔叔,我今年十岁,你呢?”
周聿安压下心头的疑虑,温和地笑笑:“我二十一,确实是大十岁以上,可以叫叔叔,没关系。”
*
黎鹦在水中睁开眼睛。
江岸边路灯的光漂浮在水面之上,安静地闪烁、摇曳,像落了一把华丽的碎金,若有似无,迷茫地蠕动,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她像被诱惑,长长地向光所在的地方伸手,然而只捞到一把寒凉的江水。
厚重的大衣浸水,像巨石一样压在身上,如同冰锥铁锁一样死死地箍住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动弹半分。
如果就这样一直沉落下去,会落到水底吗?
她会就这样死去……还是会,看见妈妈?
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遥远的岸边传来有人扑通入水的响动,被灌满江水的耳朵却只能听到水下怪异的寂静。
黎鹦能看见水面上的灯光被搅散、碎裂,有一道人影落下,正拼命划开寒凉江水的桎梏,向她的方向游来。
她同方才一样伸出手。
然后那个人拉住了她。
力道之大,黎鹦仿佛能感觉到在他身体里奔涌着的血液,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肉熨贴进她的身体,指骨的形状像烙印一样留在她的腕骨。
她没有任何抗拒地被他拉着向上,向光源所在的地方游去。
医院病房。
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脑袋旁边是挂着点滴的吊杆。
黎鹦看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药水发呆,前方的门被人推开,周聿安拿着病例单走进来。
“叔叔,为什么我要挂水啊?”
“你有点发烧,得把热退了。”
“有吗?”黎鹦一摸自己额头,同样升温的手掌当然试不出来真实的温度,周聿安靠近,把她的手拿下掖回被子里。
“那个男人回了一趟家,拿了钱后又跑了,警方还在搜寻,应该很快能抓到。”
“哦,叔叔,那照片……”
“我解释过了。”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和警方解释的,但是黎鹦也不在乎,不需要她费心费力忙活更好。
周聿安在病床边坐下,拿着水果刀削苹果,刷刷声音落下,他没办法把苹果皮削成连接不断的,几乎一秒就要断掉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