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面前神色肃穆的紫衫女子,没有说话。 反而是来人先开了口:“阿楚,你对我实话实说吧。” “我究竟还剩多少时间?” 说着她撩起左边衣袖,只见缺了小指的左手手背,已经被狰狞的紫黑斑纹覆盖。 殷想容眸底泛起沉重的绝望。 她固然及时斩断了受伤的小指,也果断排出了大量毒血,可魔心石带来的刺痛麻痹感并没有就此消失。 等到她从穹芜殿返回璇玑司,那抹不详的紫黑色就开始继续蔓延。 然而,和幻境中那些被感染的修士不同,魔心石毒素在她身上蔓延的速度极为缓慢。 整整半夜过去,也没有超过手腕范围。 这种大起大落险死还生的感觉,让她煎熬不已。 身为璇玑司首数十年,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 骄傲如她,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也不知。” 蔺楚疏微微皱眉。 他在穹芜殿见到殷想容的第一眼,便察觉了她身上极为微弱的魔心石气息。 起初他以为她的情形和叶清漪类似,只是因为感染创口较小,中毒不深所以进展缓慢。 可当他略加内视,却发现她的经脉依旧完好无损。 完全不像叶清漪那般,已经开始瓦解崩坏。 “你这是何意……” 殷想容艰难道。 她原以为蔺楚疏会直接判自己死刑,没想到居然让他陷入了迷惘之中。 “或许是因为你主修的乃精神类术法,与魔心石的力量同源,加之及时斩断感染处,这才能够阻碍它的扩散。” 蔺楚疏推测道。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模糊的灵光。 魔心石……精神控制…… 它是否与衣烬斓体内的混毒有关? “你的猜测也许是对的,我能感受到,魔心石之力与我体内灵力的激烈交锋。” 殷想容苦笑道,“或许我能通过斩断肢体的方式暂时逃避死亡,但这能长久么?到最后我的下场,怕是比直接感染死去更凄惨。” “按毒素在你体内蔓延的速度,最多三日,便会侵入你的心脉。” 蔺楚疏叹息道。 殷想容和他共事多年,更是在大小事务上悉心关照,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对他的情谊都令人感怀。 因此在她一步步走向死亡时,他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灵力自他指尖涌出,牢牢束缚住殷想容的手腕,并刺入那处受染的伤口中。 殷想容任由他破开自己的防御,没感觉到疼痛,却分明感知到一股热流注入。 “你在用精血为我御毒?!” 想到血御阵,她心底一痛,立刻激烈挣扎起来,“你疯了,不要命了么?快住手!” 持续输出着血液,蔺楚疏面色发白,神情却极为平静。 他用灵力固定着殷想容的手腕,极力压制着魔心石的毒素,一路将其逼退到她的断指处。 他的力量能抵抗魔心石没错,可这道伤痕已经让剧毒在殷想容经脉内扎根。 虽然能暂时通过自己的力量控制住毒素扩散,但假以时日,恐怕依旧无力回天。 “你不必担忧,我已决定用封脉之法应对。” 他松开了灵力的钳制,“你体内的毒素已被我逼退。一月内只要不妄动灵力,魔心石便不会伤及性命。” “可如果封脉后来不及医治,你该怎么办?” 殷想容美眸里泪光莹然。 作者有话要说:培训间隙发文!呜呜呜呜太难了 第50章金丹之形 相比于殷想容的悲痛绝望,蔺楚疏倒没有显得多么痛苦。 与之相反,神色间甚至有几分轻松。 某些疼痛已经深入骨髓之中,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会一日日加深溃烂。 有时甚至会让他恍惚,是不是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但这样消极的念头转瞬即逝,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他却深深明白,自己决不能折损在这里。 除了保护身边的人,似乎还有某种自己不甚明了、却生来就存在的沉重负担,甸甸地压在肩头。 他不知晓那究竟是什么。 却明了自己不可能逃避。 “修炼到金丹阶层以上的修士,身体结构已经不同于寻常人族,尽管封脉能留存的血液有限,我也有一定把握在血脉彻底枯竭之前,寻到合适的灵药复元。” “可是……近来我通过璇玑司星盘夜观天象,荧惑守星的出现越发频繁。” 殷想容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袖,“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即将功力进阶?” 从晋升元婴开始,蔺楚疏经历的两次天劫,她都曾亲眼见证。 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势要将他撕裂摧毁的威能,每次都让她生出发自灵魂深处的极度恐惧。 万全状态之下的蔺楚疏都很难抗拒,更何况伤上加伤? 蔺楚疏不置可否地抿起唇,抬眼望向遥远的天际。 诚然,过往的每次天劫都凶险异常。 就算有周长明一次次以身相代,对他而言也都不亚于死里逃生。 但……若是这一回他不加逃避,而是正面相迎。 是会万劫不复,亦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灵光在他脑海中昙花一现,又转眼间消失无痕。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蔺楚疏和殷想容循声回头,只见车静姝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 鬓发散乱神情惶急,甚至连御器飞行都忘在了脑后。 “禀告师尊,蔺司首,阁主他……阁主他醒了!” 此时距离裴雪音施术不过半日光景,以衣烬斓混毒发作时的危险程度,清醒如此之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但蔺楚疏和殷想容的神情并没有因此显得轻松些许。 事出反常必有妖。 衣烬斓的苏醒若是被人刻意为之,那么接下来的结果很可能对他们极为不利。 “阁主他可有吩咐些什么?”殷想容问道。 “阁主冕下他,颁布了一条手谕” 车静姝轻咬着嘴唇,“并要求蔺司首……亲自翻阅查看。” …… 秋意渐浓,阴风呼啸,翻卷的霾云间,隐约有淡青的电光闪烁。 岑禹洲立于穹芜殿殿门口,远望着那道轩秀的白衣身影拾级而来。 “蔺长老,请。” 他笑着伸出手,掌心躺着枚描金卷轴,两端用朝音阁特制的火漆封住了口。 蔺楚疏伸手接过: “可否让我见阁主一面?” “裴医首说过,阁主现在身体未复,不可见风。” 岑禹洲神情揶揄,“怎么,蔺长老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裴医首么?” 数百年来,妙医局从未卷入任何利益纷争中,此前也不见她们与岑禹洲乃至长老会有所往来。 裴雪音身为医首,确实不太可能对衣烬斓不利。 手中卷轴轻若鸿毛,却如同巨石沉重地压在心头。 朝音阁特制的漆印,唯有指定者的灵力才能开启,他甫一感受,就知这幅卷轴并未被人动过手脚。 那么……衣烬斓究竟想让自己如何做? 心底疑惑与不安交织,蔺楚疏面色沉凝,缓缓展开字卷。 “楚疏亲启,” “朝音阁乃修真界枢纽,朝露试更关乎三界新秀的未来,容不得半点差池。构筑血御阵事关重大,务必于破晓前完成,纵牺牲重大,亦不得有误。” 纸页上的字迹是熟悉的小楷,灌注的灵力也属于衣烬斓无疑。 方方面面,都完美得让他提不出任何质疑。 根据朝音阁的保密设置,倘若这一切不是出自衣烬斓的授意,根本无人能代替他书写这份手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