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祺睁大眼睛,立即僵住不闹了。 可不就是个宝宝,俞一承叹了口气,一点小事就一惊一乍的。 我一惊一乍?青年白皙脸上的一抹红愈发明显,我那是不想欠你。 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男人很有耐心,胆子大一点,给你你就拿着,瞻前顾后那么多干嘛? 你看,看谢祺还想再说话,俞一承干脆利落地堵上他的嘴,要是觉得过不去,你做完给我分成也行。 说是这么说,男人脸上的无奈反而更深: 不要有负担。 还是说你不喜欢那个项目? 喜欢的,谢祺的脸埋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一点犯软的声音,那个前辈是顾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 猜的,提前了解了一下关系,青年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水波重重,我也很喜欢顾前辈的风格。 那不是正好?俞一承迎着他的目光亲下来,刚好落到眼角下方一点,话带笑意,心有灵犀。 谢祺没有回他,他也浑不在意,只拍抚着怀里人的脊背。 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每当这个时候,这就是谢祺要入睡的先兆。 还真像哄小孩一样。 谢祺眨了眨眼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朦胧间倦意上涌,竟不知怎么,自己就这样睡了过去。 周末如约而至。 俞一承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居所,只替他开了车门,自己并不动。 青年扭头望了他一眼,眼里水灵灵的,有点期盼又有点疑惑。 就不陪你上去了,俞一承一眼看穿谢祺没说出口的话,省得你又多想。 我哪有谢祺咕哝一声,轻捷如燕下了车,身影很快没入小楼。 这栋楼的确很老了,墙上居然还攀着藤蔓。 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每一个拐角都放着一人高的盆栽。均是小型花树,别出心裁地剪出各种模样。 推门而入,室内相当幽静。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挂画题字,入目就是白墙红地板很老式的油漆地面。 小谢来了?顾老师看上去五六十岁,身着布衣,极其简朴,见他进来也不意外,只随意朝他一挥手,坐。 顾老师。 谢祺依言坐下,有几分拘谨。 桌前居然已经给他泡好了茶,偏澄黄,明澈透亮。 听俞一承说,这顾前辈从前和他的长辈有点交情,只是他们一家出国已久,早已淡了联系,最近才重新有了接触。 在他耳里,这话约等于告诉他俞一承为他这事费了好几番功夫。 顾老师肯定也对此心知肚明。 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谢祺不由捏紧手指,久违地有点惴惴不安。 不是他心虚,主要是他前世出了那档子事后,完全换了个地方生活,和从前认识的资深前辈几乎就断了一切交集。 陆续有老师关心过他,但他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安逸得乐,最终一切关心都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 算算,那事之后,这还可能真是他第一次和这种老前辈面对面。 还不是光明正大地邀约,算是俞一承替他托了关系的。 看看这幅画怎么样? 出乎意料,顾老师并未提及他人,只上来就拿出画要他点评或者说,不是点评,是要他作答。 色彩好,他看一眼,坐得更直了,脱口而出,雨过天青云破色。 朦胧氤氲,淡抹似江南雨后的天。虽然隐有涂抹生硬之处,但整体呈现相当用心。 嗯,顾前辈微一点头,那笔触呢? 有些缺憾。 这画虽然用心,但使用的技法像是学了几年有一定深度,却没学到火候,给它添上了瑕疵。 他也不紧张了,清了清嗓子,洋洋洒洒,信口拈来。 顾老师也不说对不对,就这么听着。 临到终了,这老前辈才继续开口,表情颇为赞许: 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笔法? 我谢祺一怔,开口就要说,临到终头却犹豫了。 给。对面的老爷子给他推过一叠纸笔,一应俱全。 他犹豫一下,拿起笔就开始画。 首先是生涩的,一点一寸地磨,后来就越来越流畅,宛如行云流水,毫无阻滞之感。 不错,顾前辈频频点头,旋即突然发问: 你觉得为什么画手在画这个的时候没有这么画? 我想应该是还没有掌握好,所以规避了这种笔法吧。 青年细心收好笔,正襟危坐。 一幅画上能透出很多东西,这个画手在画的时候,的确略显生拙。 但他有点聪明劲,绕开了尚不纯熟的技法,最终效果不错。 只是像顾老师和谢祺这般的内行,一眼就能看出关键。 到底是有缺憾的。 这技法不简单,你年纪轻轻掌握得很好,很不错。 顾老师眼角笑出了一道褶子,显出几分慈祥来,只下一句话又是个问句: 那么你之前参赛那副画为什么不用这种笔法呢? 你原本是想的,对吗? 对面老爷子和蔼的眼睛里,蓦地透出经年累月历练出的锐利来。 谢祺喉咙一紧。 姜还是老的辣。 我看过你的一些作品,很明显有一些改向的痕迹,顾老爷子又和蔼起来,看似乐呵呵的,本以为你是技术不到家,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嘛。 我之前出过一些事,个人原因,后来就不喜欢用这种画法了。 技法本身是无罪的,顾老师并没有问下去,只是意味深长,首先要放过自己。 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但顾前辈并未多做纠结,只是转了道话题:先前罗烟和我提起过你。 罗哦,应当是罗里的母亲。 底子不错,这老爷子沉吟一会,怪不得她这样说你。 真的吗? 谢祺有点受宠若惊。 他一直以为罗女士对他观感一般,怎么也不会替他说好话。 害羞什么?顾老师哈哈一笑,内功在你自己身上,别人夸你,你受着就是了。 他估计这个前辈似乎对他印象很不错,拉着他说了许多话,从一些绘画流派再到他日后的打算,真像个家里长辈一般。 外边是推力还是阻力都不要紧,最后,顾前辈像是意有所指,画画的人要自己手上有功夫,禁得住苦雨,也承得起好风。 末了,前辈还送他一副小字,说是自己闲暇时练的,叫他有空可以再来。 就十个字: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 从头到尾,顾老师没有提起俞一承一次。 谢祺乖乖应了几声,捧着纸卷就出去了。 一出门,恰是正午当头。 汽车鸣笛声及时响起。 怎么样? 车里凉气卷走了他身上热意,俞一承还特意递给他一瓶柠檬水:这回肯定不酸。 还好,他咕嘟几口,眉眼熠熠,老师很厉害,还说我以后可以常来。 我就知道他会喜欢你,俞一承毫不意外,老师都喜欢天分高的学生。 他还没有说收我做学生。谢祺谨慎开口,不过教了我很多 至于具体的项目经验,反而是极小的一部分。 但有了顾老师的名头,这项目已经足够好做了。 他说要你常去就是想多教教你的意思,车辆顺风疾驰,男人偶尔在转弯时看他一眼,顾伯伯比较内敛,但是看人很透这就是认可你了。 谢祺动了动嘴唇,酒窝出现一瞬就被压了下去,最终只是逸出一个音节:嗯。 这个下午过得极为寻常。 他在画画,俞一承在他对面工作。 之所以在他对面,是因为他不准俞一承看他画什么。 傍晚俞一承出去一趟,回来时拿着个袋子。 做好了,他随意揽过谢祺的肩,顺势就在青年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看。 什么? 谢祺半靠在他身上,一页页翻看。 是相当详尽的企划案,一看就是资深人士写的。 这就是你下午做的?他惊了一惊。 不然为什么做那么久,俞一承环住他的腰,这只是初稿,对了,这几天你在家办公的话,改天要给你买一台打印机 谢祺迟迟不吱声。 男人凑过来与他面颊相贴,他也没躲。 不喜欢? 俞一承已经习惯性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我去洗澡。 谁知,谢祺并未如前几次一般拒绝,只是推开他跑进浴室。 许是身影太过纤瘦,反而给人一种匆匆而逃的错觉。 今晚青年温和得不可思议。 只是在夜幕落下前,他还是仰着头说了一句: 不用再为我做这些我想要的只有性。 只是举手之劳。 俞一承并不在意,一如往常。 谢祺没有继续反驳。 反而轻轻一撑,主动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返校,尽量稳定更新! 第44章 窗外传来隐隐雷响,房内不知今夕几何。 次日清晨,细雨连绵。 俞一承早醒来,没有出去晨跑,只是给谢棋盖紧了被子,又把人按在怀里。谢祺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像是被吻醒的。 睁眼看,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算一算,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俞一承怀里醒来。 之前男人总是早起晨跑,再之前他根本不许男人晚上留在这里和他入睡。 不是只有他想到这一点。 抱着他的人满脸春风,冲他笑了一下,就翻身压了过来。 雨声滴答,似乎只是为了凸显寂静的晨。 他忽而对自己和身前这人的默契感到惊异。 只消对视一眼就各自拨开被褥十指相缠,就好像春雨过夜后晨间即花开那样的默契。 最后瘫在被单上时,他也只觉得浑身舒心。 他好像回到了前一晚,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必想,只需享受。 而不同的是,今日他放得更开。 归根到底,还是顾老师的话切中了他的心。 当然,俞一承好像比他更高兴。 时不时就贴过来抱他一下,浴室、客厅、厨房里,简直跟着他走。 干什么他颇为无奈。 我很开心,俞一承突然把他抱住提起,你对我更好了。 我之前难道对你不好么青年水灵灵的眼睛斜斜瞟过去。 男人笑而不语。 倒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谢祺似乎在渐渐接受他。 虽然不知顾伯伯具体和他说了些什么,但反正他向顾伯灬伯的请求有了效果。看来他之前想得不错,谢祺的心结还是要由同行前辈来解。 今天和我去艺术中心吗 不要,我的工作都结束了一一你要我去那干嘛自己去嘛。 我这是向你报备一铃声恰好响起。 俞承话还没说完,先接起了电话:我马上到。等你。 原本谢祺是不应该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的,奈何他们隔得太近。 他不可避免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当然,不是说他偏偏刻意记住了林宣的声线,而是会这样亲呢称呼俞承的人,也就林宣一人。 这有什么报备的他小腿很不安分地勾了勾,小声插话,你不是我男朋友,不用。 男人欲言又止,似乎还想凑过来继续同他亲昵一番。但铃声响个不停。 妈,我知道了,不会迟到的。 不用来接我,我不在家一我在朋友家。 我自己过去,不用来找我。 好,我会记得带礼物的。 聚餐我就不去了一什么谁来了再说吧,今天周末我约了人一一 谢祺站在他身边听他一句又一句,看着他语速越来越快,眉心也越皱越紧。他那点陡然升起的小心思很快被这几轮电话磨得消失殆尽。 我今晚回来。 不用了,他垂下眼, 等你忙完应该就太晚了。 我一 而且我还要找顾老师请教一下,不一定在家里等你。 好吧。 直到男人被他推着出了门,眉心直未松开。 谢祺松了口气,待在客厅。 情人关系就是这么不稳定,他刚想陪着俞一承一会,这男人就得急匆匆地走。还是去赴旧爱的约。 他不想承认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本来么,也就是各取所需。 陪伴理应仅限于床上,要求再多就是自己刻意了。 顾老师不是也说了么,他只需握好自己的笔。其他皆身外之物,要接得住,受得了。 自然也要离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