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流言?”朱橚连忙问道,旋即又道:“若是太不着调的荒谬之言,就不必说了。”
对于民间流言,朱橚亦是曾经听说过一些的。
大抵是能将王府门前的石狮子说成是金狮子,金狮子说成是活狮子,活狮子说成是偷情的母狮子。
最后再由狮子变成偷情的人,然后又成了周王与母狮子偷情……
总而言之,越荒诞越离奇,越有人津津乐道。
在暗地里四下传播,漫天飞扬。
知道内情的人,自然只能苦笑。
因为人家也不信你说的“真相”,更不信你的“辟谣”,却对那些匪夷所思,荒诞不经的流言,深信不疑。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
可这世间寻常百姓,又有几个能称得上“智者”呢?
终究是愚昧无知之人居多。
有这些人的存在,谣言自然满天飞。
哪怕是用严刑峻法严厉打击,也难以禁止。
朱橚深知这一点,故而才出言说明。
相比外面的寻常百姓,他在京城安插的探子当然能打探到更多更详细的内幕情报,很容易判断哪些是完全不靠谱的谣言。
“王爷英明,确实有很多荒诞不经之言,但其中也有一些流言,并非全是无稽之谈。”
旁边的冯胜原本有几分悲哀的神情,骤然振作,眸内射出两道精芒,直落精壮汉子身上。
朱橚亦露出好奇之色:“哦?”
精壮汉子正声道:“一则传言是说,老皇帝本来无事的,只是昏厥了过去,但太孙殿下借此机会,令太医下毒,毒死了陛下。”
朱橚脸色顿时再度大变,怒意升腾,杀气自内散出。
精壮汉子继续道:“另一则传言,是说老皇帝其实还并没有驾崩,而是被太孙殿下囚禁到了后宫之中。”
他不待周王询问,当即又补充道:“说起来,确实有几桩古怪的事,并非传言。”
“第一桩是新皇帝登基之后,给老皇帝准备丧事的时候,自称先帝留有遗言,因其临终前痛苦而面容扭曲,不愿让人见到,因此给其戴上了特制的面具。”
“第二桩是给老皇帝洗沐遗体的宫女太监,以及看病的四名太医,后来都神秘地失踪了。”
“第三桩是,新皇帝以思念先帝,不忍破坏其生前居所为由,下旨将后宫封禁了,所有后宫的宫女,太监,妃子,一律不准出宫。”
“他还令工匠们留夜砌墙,堵住了后宫所有的出入通道,仅留的门,也被紧锁。一应物资,皆由特别修建的小通道供应。”
“内外人员不通。”
“另有传言称,洗沐先帝遗体的宫女太监和看病太医,其实是被秘密送入了后宫。”
朱橚和冯胜对望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凝重和疑惑。
若果真如此的话,此事就确有些古怪与反常了。
精壮汉子抬头,见周王和宋国公皆在沉思,便又道:“属下急着赶回来报信,离京较早,后续应该还会有新消息送来。”
朱橚点了点头,道:“一路急奔回开封,辛苦你了,去库房领三百两银子的赏钱。以后好好实心办事,孤不会亏待你等的。”
听到竟然有三百两银子的赏钱,精壮汉子顿时狂喜不已。
周王殿下真是出手阔绰!
不过,想想又觉正常。
今时不同往日。
这次传回来的消息,太过隐密且重要。
殿下哪怕为了收买自己,也会多给一些赏银。
“谢殿下!谢殿下!”他连连磕头,然后起身退了下去。
待到那人离开,院子里再无其他人,朱橚才一脸严肃地问道:“岳父大人对此怎么看?”
冯胜思索不语。
半晌之后,方道:“我们现在可以来分析一下,首先,眼下的局面,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陛下真的驾崩了,另一种是陛下并没有驾崩。”
这有点像是废话了。
朱橚不由得皱眉。
但他知道冯胜领兵作战多年,乃是战功赫赫的名将。
自古善用兵者,都知兵不厌诈的道理。
也都懂得去分局势,从极其复杂的战场情报中,分析出正确的消息,并据此做出判断。
唯有如此,才能成为名将。
武夫鲁莽无谋,这只是文人为了抬高自己而给武人身上泼的污蔑之词。
固然,低级武官中,鲁莽之人不少,与相对冷静沉着的文人,形成鲜明的性格对比。
但一旦到了高级将领这个层次,就不再存在有勇无谋之人。
真若是有勇无谋,一般也爬不到这么高的地位。
即使偶尔有因家世或者其他特殊原因,而成了高级将领的,几场仗打下来,也会原形毕露。
毕竟,上战场是真刀真枪的硬本事,刺刀见红,是要分生死的。
没点谋略,没有头脑,没有分析推理能力,早就被对方的将领给玩死了。
冯胜更是打了一辈子仗的人。
他现在还能活着,并成为大明的公爵,便已经证明了他的谋略,头脑,都远在常人之上。
朱橚没有接言,而是等待冯胜往下说。
“倘若陛下驾崩了,又可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朱允熥杀了陛下,但是怕露出马脚,所以不许人瞻仰陛下遗容,同时仓促地处理了太医,宫女和后宫的嫔妃。”
“另一种情况是,陛下确实是当场突发急病而驾崩,又或者虽是朱允熥所杀,但他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
“给陛下的遗体戴上面具,是故意为之,引人生疑。”
“那般处理宫女太监,太医,后宫嫔妃等,亦是如此。”
“其目的就是看看朝中有哪些人支持他,哪些人反对他,好将反对他的人引出来,再将其一网打尽。”
朱橚呼吸微微一滞,目光闪动了一下,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此时听冯胜一说,才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冯胜逻辑清晰,又接着往下推理:
“倘若陛下并没有驾崩,则有三种情况。”
“一种是朱允熥将陛下囚禁起来了,是因为朱允熥心中还念着骨肉亲情,心生不忍,故而才将陛下囚禁于后宫,并好吃好喝的供养着陛下。”
“他认为自己足以掌控全局,不需要杀掉陛下。”
“第二种情况,也是朱允熥将陛下囚禁起来了,但他心中却未必是念着骨肉亲情。”
“而是想用陛下为饵,钓出反对他的人,尤其是你们这些藩王。”
“试想,若是陛下不在了,反对者可能暂时忍而不发,暗中潜伏下来。”
“可若大家知道陛下被他囚禁于后宫,那便一定会想方设法去营救。”
“一则是对陛下的忠心使然,二来是只要陛下走出后宫,振臂一呼,将他所行之事公之于天下,则朱允熥必败无疑。”
“如此机会,反对朱允熥的藩王和大臣,必定不会错过。”
“一定会想方设法,达成此目的。”
“而这,正是他设置的陷阱。”
“让反对者都跳出来,最后一网打尽。”
冯胜眸子微微闪烁,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有第三种情况。”
朱橚皱眉,思绪顿住。
只觉冯胜所言,已极尽所有可能,想不出还有什么。
疑惑之际,只听冯胜沉声道:“最后一种情况是,陛下并没有驾崩,也不是被他朱允熥囚禁。”
“而是陛下自愿住进了深宫,却令他假传死讯!瞒天过海,骗过天下人!”
“陛下要借此扶他最后一程。”
啪!
朱橚情绪激动,手往前不自觉地一拂,将桌上的桌杯拂了下去,掉落在地,刹时间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他却根本不管不顾,只是满脸震惊地望着冯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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