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速将探听司和军情处今日获取的所有情报,全部取来,不得有丝毫延误!”
侍奉在侧的太监们哪敢有半分慢怠,忙不迭地躬身应诺,脚下生风,急匆匆地朝着各司奔去。
不多时,便将堆积如山的情报册子取了过来,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至皇帝面前。
朱允熥伸手接过,迅速翻阅开来,目光如炬,逐行审视。
这一瞧,他剑眉微蹙,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原来,无论是探听司,还是军情处,都打探到了这一敏感信息。
甚至,在探听司的情报卷宗之上,还留有主管探听司的妖僧姚广孝那苍劲有力的批示。
字迹力透纸背,明明白白地写着让下面的人加紧盯着,莫要错失任何风吹草动。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最后呈交到他这个皇帝案头的《每日简报》之上,这一关乎藩王私密行径的重磅消息,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抹去。
愣是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军情处呈递的简报亦是如此,就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将此事隐匿于幕后。
朱允熥见状,心中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他猛地一甩袍袖,怒声下旨召人来问话。
很快,负责情报汇总的官员战战兢兢地被传唤而来。
一见皇帝,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身体颤抖如筛糠,吓得脸色惨白。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浸湿了身前的砖石。
“陛下早已有旨,向陛下呈递的情报汇总,宜粗不宜细。”
那人牙关打颤,声音如蚊蝇般细微,哆哆嗦嗦地说道。
“眼下众多藩王皆已进京,他们在京城四处活动,与不少官员往来甚多。”
“下面的眼线收获的情报亦是浩如烟海,琐碎繁杂。”
“若是全部一股脑儿写进简报里面,篇幅便远远不够了,那简报恐要厚如城砖,不便陛下审阅。”
说到此处,他偷偷抬眼,觑了觑皇帝那愈发阴沉的脸色,又赶忙低下头去。
“臣等只能摘其精要,权衡再三,故而才没有写入此事,还望陛下恕罪。”
不多时,军情处的人也被带了进来,给出的理由亦是如出一辙。
朱允熥微微一怔,这般说来,此事的根源,竟还在自己身上。
以大明帝国之庞大,情报之浩繁,自然可能什么事都向他这个皇帝禀报。
朱允熥也不愿如那负重的老牛般日夜操劳,累垮了身子。
他早就下了旨意,限制上报的情报内容篇幅。
如此一来,军情处和探听司呈上来的情报,自然只能精简再精简。
如同被反复筛过的沙砾,只留下最粗粝的部分。
若是平常时日,只有一个藩王在京,类似这种藩王私下活动、与宫内之人暗通款曲的事,或许还会被当作要紧之事,大书特书地写入简报,呈交给他这个皇帝亲阅。
可如今,十几位藩王齐聚京城,光是他们这些人每日的动向、会晤、交游,如果全部事无巨细地汇报上来,那简报的篇幅便要被挤占大半。
故而,下面的人,才没有将周王之事写入《每日简报》上报。
锦衣卫密探和检校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依旧遵循着老朱定下的铁律,按部就班地运行,事无巨细,皆一一如实汇报,不敢有丝毫隐瞒与懈怠。
所以,朱允熥才会在锦衣卫密探和检校递交的情报上,一眼捕捉到这一关键信息。
而探听司和军情处的简报,则因精简的要求,直接将这至关重要的内容忽略而过。
不过,细细想来,也只是没有上报给他这个皇帝而已。
姚广孝既然已经做了批示,就说明下面的人还是有跟进处理的。
只是这是今天才突发的状况,处理起来,自然没有那么迅速。
何况此事牵涉到宫里和藩王,必须慎之又慎,容不得半点马虎。
想到这里,朱允熥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心中的怒气才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消去。
他最忌惮、最担心的事情,便是自己亲手打造的情报机构,有朝一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沦为他人操弄权谋的工具,做出瞒上不报的忤逆之事。
只要不是这等恶劣的情形,那便如那船行水上,虽有波澜,却也无伤大雅。
身为帝王,朱允熥每日需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很多事情,只能放权下去。
让下面的能臣干吏自行斟酌处理。
不过,此事仍然如一记警钟,在他耳畔轰然敲响,给他提了一个醒。
“传旨,从今日起,凡军情处和探听司及大明情报局的所有情报,皆抄送一份入静心斋。”
朱允熥深知,必须要防患于未然,防止下面的人,借着情报汇总的契机,心怀鬼胎,将重要的情报隐去不报。
毕竟,摘取哪些情报上报,下面汇总之人,手中握着自主决定权。
而这,极有可能就会滋生出“弄权”的恶果。
还有可能因为个人的疏忽大意,遗漏掉重要的情报,从而错失应对危机的先机。
送入静心斋,由里面那些与世隔绝的女子再整理第二遍,就能极大的避免这一隐患状况出现。
反正进入静心斋的女子,一经踏入,便与外界斩断了所有联系,终身不许再踏出半步,亦不许与外界再有任何联络。
如此,也不用担心她们泄露机密,或者里通外敌。
由她们再汇总审查第二遍,便是上了一道保险。
不过,如此一来,静心斋的规模恐怕进一步扩大才行。
不仅人数需要增加,还要给这些“关押”在里面的女子更多休憩和放松玩耍的空间。
舒缓她们被这无形牢笼“囚禁”所带来的压抑与憋闷,让她们能安心做事。
“日后遇到情报重要情报收集时,呈送给朕的简报,可以适当增加篇幅。”
他很快又下了第二道旨意。
完全墨守成规,限死了篇幅,没有必要。
就该给下面上报更多决定的空间。
如此下面的人,才好办事。
下完旨意,朱允熥转身返回静心斋。
按例,每天到这个时候,老朱就该给他来信了。
那是祖孙两人之间的联系的纽带。
然而,今日却出现了变数,朱允熥并没有收到老朱写给他的信。
取而代之的,是吉垣递来的消息。
“尚膳监在向内宫运送疏菜肉类时,用箩筐偷运进来一名女子。”
“此人长得与昔日的马皇后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连说话的声音,亦是温婉动人,如马皇后再世。”
“太上皇见之甚爱,大哭不已,让其不要再离开。”
“此人如今正效仿马皇后,在给陛下烙大饼。”
“奴卑吉垣不敢隐瞒,特向陛下禀报。”
“该如何处理,唯愿陛下早做决断!”
看到这里,朱允熥的瞳孔,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拉扯,瞬间放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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