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于普通百姓而言,万里之外的烽火硝烟,仿若远在天边的幻梦,遥不可及。
可对大明朝堂而言,那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却皆关乎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其走向将左右未来大明的国策方向,改写国运轨迹。
自此前建州女真集结两万精锐之师,气势汹汹而来,却被朱能率领的三千新军杀得丢盔弃甲、落花流水之后,女真三部仿若惊弓之鸟,再未敢贸然集结大部队正面抗衡,转而施展起小股兵力频繁袭扰的战术。
新军大帐之内,蓝玉、朱能以及一众将领正围绕战事进行讨论,气氛凝重。
“如此这般拖下去绝非良策,依我之见,我军当轻骑突进,主动寻觅战机,一举将女真主力彻底歼灭。”
一位将领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焦急与不耐,嘟囔道:“我从军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打法。”
“咱们明明具备一日驰骋数百里的实力,如今却偏偏要与修路的工匠们结伴同行,平白无故地不断承受敌军的骚扰与侵袭,搞得人困马乏,这般下去,军心迟早得乱!”
此言一出,帐内不少将领纷纷颔首赞同,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
此前朱能率军大破建州女真主力,那一仗打得酣畅淋漓,众人心中畅快无比。
可谁能料到,后续这小股敌军的频繁侵袭,却成了他们的心头大患!
毕竟,新军纵然战力超群,可将士们也皆是血肉之躯,并非钢铁铸就。
女真反复无常的侵袭战术,虽说新军也采取了轮流防守之策,然而枪炮轰鸣之声震耳欲聋,只要枪炮一响,任谁都难以安歇。
时日一久,众人自然个个叫苦不迭。
“所言极是!”
又有将领接话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朝廷为平定女真三部之乱,耗费的银钱已然不计其数。”
“咱们大军在此停滞不前,战事每多迁延一日,便要多花费海量的银子。”
“眼下行军要破此僵局,绝不能这般慢吞吞地磨蹭,必须派精锐骑兵迅猛突进,直捣黄龙,杀他个措手不及。”
“以咱们新军的强悍战力,女真各部哪有还手之力?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其他将领也纷纷踊跃建言,七嘴八舌地嚷道:“对啊,大将军,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您快下令吧!”
“轻骑突进,直捣黄龙!”
“末将愿为先锋!”
“末将也愿效犬马之劳!”
“末将恳请出战!”
……
一时间,大帐内众将群情激昂,纷纷请命出战。
蓝玉高坐于上位,目光冷峻,缓缓扫过下方诸位将领,脸色却依旧阴晴不定,仿若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半晌,他的目光落定在下首靠前位置的朱能身上,似是有意让他发表见解。
“这仗究竟该怎么打,朝廷早有定策,军务处几乎每日都会传来公文指令,咱们倘若擅自变更朝廷既定的战略方针,怕是不妥吧。”朱能微微皱眉,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
“可如今是咱们在前线冲锋陷阵、浴血奋战啊!”
一位将领立刻高声反驳,“军务处那帮人,远在金陵城,哪能知晓咱们这儿的实际状况?又岂能任由他们在后方指手画脚、遥控指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另一名将领紧接着附和道:“军情如火,瞬息万变,咱们既已受命领兵出征,就理当肩负起指挥作战的重任,岂能因循守旧、呆板地依照军务处的方案按部就班地行兵布阵?那岂不是贻误战机,自寻死路?”
“对啊!军务处远在万里之外,若依他们的方案行事,这战机转瞬即逝,咱们只能干瞪眼,错失良机!”
“眼下面对的局势,唯有当机立断,果敢出击,一举将女真主力连根拔起,让他们从此再不敢觊觎我大明疆土,骚扰我军!”
“说起军务处,诸位莫要忘了,大将军亦是军务大臣,而且还是排名首位的军务大臣!大将军此刻便在帐中,咱们还听什么军务处的指挥啊!”
“是啊,朱将军,您也是军务大臣呢,为什么要听金陵城那般人的呢?”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但态度又都十分坚决而统一。
大家都觉得要加快进军速度,向女真发起狂风暴雨般的迅猛攻击,力求尽快将女真三部彻底击败,以解日夜被侵扰之苦。
“大将军,请下令吧!”一位将领双手抱拳,神色恳切地请求道。
“请大将军下令!”
“请大将军下令!”
“请大将军下令!”
刹那间,请求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蓝玉没有作声,神色似仍在思索,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此时,朱能站了起来,拱手行了一礼,沉声道:“大将军,末将以为,军务处制定的作战方案,并无问题,大军仍应徐徐前进,不可轻率冒进。”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是与女真决战,而是监督工匠们,将水泥路修好,将粮食运来!”
大帐内顿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朱能刚才就已经提出了不同意见,众人还以为他只是畏惧军务处的权势。
但此时朱能明确提出要按原来的方案作战,又自当别论。
他毕竟是副帅,此时大帐内,除了蓝玉之外,便属他地位最为尊崇。
一时间,众将也不敢随意出言反驳,都望向了朱能,目光中带着探寻,看他究竟有何理由。
朱能目光缓缓扫过诸将,不疾不徐地说道:“女真三部,地处北方寒冷之地。”
“眼下正值春至雪融的季节,冰雪消融,使得前方道路泥泞不堪,车马难行。”
“咱们的新军虽然战力卓绝,可作战方式却以火器为主。”
“诸位也都知晓,大炮极为笨重,且作战需要消耗大量的子弹和炮弹。”
“若是车轮陷入泥潭之中,运输补给可就成了大难题,难以将弹药及时运往前线。”
“没有子弹炮弹,莫说追击女真主力,就是固守营盘都成问题。”
“所以,朝廷才制定了一边修路一边进军的方略。”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后勤支援,新军便是无敌的存在。”
“要不然,新军须臾之间便会陷入困境,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声音刚落,立即就有将领按捺不住,出言反驳道:“雪融之季,道路泥泞难行,难道女真的士兵不也一样吗?”
朱能目光如炬,看向那将领,平静地说道:“你们别忘了,女真三部是本地人,他们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气候与路况。”
“而我们是劳师远征,人困马乏,他们却是以逸待劳,占尽地利之便。”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金石相撞,落地有声。
立即又有将领站了起来,面带忧色,道:“可女真三部这样不断的侵袭,我军将士难以忍受,长此以往,只恐军心不稳啊!”
朱能昂首挺胸,朗声道:“我军确实难受,但难道女真自己就好受吗?”
“这半个月,女真兵累计侵袭我军一百零七次,被我军射杀三千有余,负伤而逃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我军这半个月,几乎没有任何伤亡。”
“如今最难受的,无非是难以好好休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