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位于胡同深处,轿车只能停在路边。宋绮年和傅承勖两人在迷宫一般的胡同里穿梭许久,才终于抵达。
泥巴路,灰墙乌瓦,一株三角梅从墙头探出脑袋,花朵艳丽,给古城破旧的民居增添了一抹亮色。
宋傅二人特意选在清晨还算凉爽时出门,可站在陈家门口时,都已汗流浃背。
耳中突然听到一阵欢笑声,宋绮年扭头望去,一群孩子正在胡同口玩耍。
烈日当空,胡同里一丝风都没有。可孩子们毫不在乎,自得其乐。
这里的一切都让宋绮年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绮年?”傅承勖唤道。
宋绮年才把注意力转移了回来。
陈家的漆门已经十分斑驳,台阶缝隙里长着杂草。陈教授长期住在上海,他妻子儿女也不在北平,家里的屋子想必缺乏照料。
傅承勖上前敲了敲门。
院内无人回应。
“是不是时间太早了,陈教授还没有起床?”
“也不早了。”宋绮年道,“陈教授有早上起来打太极拳的习惯。”
“那就是出去了?”
话音刚落,门咯吱一声开了,却不见人出来。
两人纳闷。
傅承勖忽而咦了一声,宋绮年随即也发现了门缝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两三岁大的小姑娘正自门缝里好奇地往外瞧。苹果似的脸蛋,嘟嘟的嘴唇,一双大眼睛宛如水浸过的黑葡萄。
宋绮年认出了这张可爱的面孔:“这不是郭仲恺的小女儿吗?”
她当即蹲了下来。
“你好呀,小妹妹。你是谁?”
小姑娘吃着手,含混道:“宝宝。”
宋绮年笑:“宝宝你好,你家大人在家吗?”
小姑娘未答,院内已传出女人焦急的呼声:“宝珠?你跑哪里去了?”
宋绮年抬起头,就见于主任如一阵旋风般奔过来,一把将孩子抱起。
“吓死妈妈了!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被人牙子拐走了可怎么办?诶?”
宋绮年呆滞地注视着于主任。
于主任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相,瓜子脸,白皮肤,细眉细眼,薄薄的嘴唇。人到中年,身段丰腴,但言谈举止都还是一股雅致的书卷气。
而宋绮年的脸庞却有些方,杏眼丰唇。江湖儿女的豪爽作派就更不用提了。
自已大概像郭仲恺多一些?
于主任一见宋傅二人便热情地笑起来。
“宋小姐,傅先生,我们刚才还在担心,说胡同里复杂,不知道你们俩找得到这里不。”
宋绮年还在傻笑,傅承勖便接过了话:“没想到您也来北平了。”
于主任道:“老郭来北平办公,我们学校也放暑假了,我就带着孩子跟过来了。老郭,老陈——”
于主任朝院子里喊:“宋小姐他们到啦!来来。他们正在书房里,你们快进来。”
一走进了这间小小的四合院,一股说不明的感觉涌上宋绮年的心头,让她神魂一荡。
屋舍已十分破旧,四处杂草丛生。
东厢门前种了一株紫藤,盘根错节,长得十分粗大。茂密的枝叶铺满房顶,如一把大遮阳伞,挡住了西斜的毒日。
脚下忽而踩空,低头一看,原来地砖缺了一块。
宋绮年抬手,又摸到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是一块砌在墙角的大石砖,半人多高,已被人摸得十分光滑。石砖上有块缺口,填着颜料。似乎是孩子用蜡笔在那里涂抹过……
又有一阵孩童的欢笑响起。
宋绮年转过头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落一角。
“傅先生,宋小姐,真是稀客!”
陈炳文和郭仲恺掀开帘子走出来,热情招呼,将人请进了书房里。
书房里到处堆满了卷轴,大部分家具都罩着粗布。
“乱糟糟的,让你们见笑了。”陈教授随手收拾了一下,“我这里现在只有书本画卷和耗子,连盐都没有。吃的喝的都是老郭带来的。”
“所以叫你别住这里了。”郭仲恺道,“你也不过待几天就走,不如住我那里,还有人给你洗衣做饭。”
“这里也没那么不好。”陈教授道,“别忘了,当年我们两家在这院子里可住了足足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