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诱惑谁能抵挡。 裴元邵握紧拳头,他前世今生皆苦。 权势荣华与她比,仿佛皆为浮云过眼。 为了江山社稷、家国天下的重担,他放弃过她一次。 一次已是极限!这一次他不想放手。 即便她心中有旁的男子,他也得将她掰回来,如果不争取,便一无所有…… 她说了要娶他! 裴元邵抬手抹干了脸上的泪,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坐上马车。 青棚乌盖马车一路疾驰,长驱直入,停在御书房门口。 他掀开车帘,看着眼前这一片巍峨的宫殿。 脑海内回荡着永泰帝的话。 “汝生而为长,应辅佐幼帝……” 他生而为长,可五妹已是成年…… 帝王权御之术岂能容他!他原是无牵无挂,生死无求。 当了这出头鸟,还这天下盛世王朝也好。 可如今,他想要她!想那夜的癫狂…… 江山社稷,裴家王朝,不该是他一人担着! 第58章帝心 三月的天如戏子的脸,天空乌云说散便散,方才乌云压顶,此刻天空湛蓝一片。 裴元绍被徒然放晴的光刺的眯着眼。 御书房外跪了一地宫侍。 他越过众人,跨入御书房,空无一人。 御案上铺着两尺厚的奏折。 博古架上原本放置的书册,被数十只鸟笼取代。 鸟笼内有干草铺织的鸟窝,颗粒饱满的稻粒,还有巴掌大小的软垫。 应了那句鸟比人享受。 裴元邵眯着眼,面无表情的觑了一眼跪地女使,这是伺候在女皇身边的贴身女官。 也是他安插在女皇身边的心腹。 一是保护,二是……防这……兄妹阋墙。 三年前,为了还贾太傅一个交代。他使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命人一把大火烧了坤宁宫,放先君后逃出皇宫。皇妹与他之间自此便再也回不到当年。 他何其聪慧,明白帝君的疏离与忌惮意味着什么! 不为夺权,只为给自己留条后路。活了两世,他须得有些长进,万不能再落个被人收尸的下场。 殿内安静了一瞬,裴元绍脸上的笑容悉数收敛。 蒋女使跪低,身子发颤。 他抽出腰间的红鞭,尾鞭扫在博古架上,勾来一只鸟笼,抿嘴冷声道:“谁放的?” 裴元绍的话半遮半掩,说了一半。可跪在地上的蒋女使却反应极快的明白过来,他话中之意。 她强自镇定片刻,垂头恭敬回道:虞太夫前几日央人送来几只鹦鹉,是南蛮之地所的红头鹦鹉,已被人□□好了,说话逗趣儿,甚是好玩……” 没待她说完,裴元绍冷哼道:“倘若言官见了书房此番场景,五妹想要明年亲政,便不要再想!历朝女皇亲政之龄依旧由辅国大臣把持住朝政的先例数不胜数。” 裴元绍一手怕在御书房累成一沓的奏章上,墨色的眸子中皆是厉色。 “虞青岚简直要反了天!” 他此刻气的不仅是虞太夫的叵测居心,还有明行。 为君者,最忌玩物丧志,懒政、昏庸。 他素来以为,五妹只是生性懦弱,平庸,倘若勤奋亦能补拙。他手把手教她权御之术,待她亲政那日,三军兵符收回,总能应付波谲朝堂。 可是这几年,自他帮了子爵后逃出后宫后,五妹便与他有了嫌隙。 看似对他亲近,言听计从。却再也不会对他说心底话。 三年前明行爱上了侍弄花草、虫鸟,御书房内的一应折子被她悉数搬入了明德长帝卿府,。 倘若不是她成年再即,他动怒将强压她批阅奏折…… 裴元绍单手撑在御案上,眼底只剩失望,身而为长,便是抢。 可他忘了自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抢,身后的人却连举抢的**都没有。 家国天下,说来应是极为可笑。 -- 御花园。 乌云褪去,天光大亮。 一簇簇花朵姹紫嫣红,品种繁多。 明行女皇脚边置有一木桶,木勺舀水,熟稔侍弄花花草草。 身着明黄龙袍的帝君身前不远处放着各色鹦鹉,鹦鹉尖尖细细的嗓音,叽叽喳喳嚷道:“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贾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 裴元绍上前的步子顿了顿,眸中恍惚,贾君后……皇妹不死心啊,他裴家之人皆是痴情种。 可痴心又如何?阿妹护不住他! 贾家嫡子贾子爵,性格温婉,心思纯善,阿妹当年年幼,对此子一见欢喜。哭着要娶他。 他为了贾太傅替他辅国,跪在贾师身前,为五妹求了他家独子。 可后宫之中,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虞太夫与旌寰联手,能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之算计了去。 迫的贾太夫辞官退隐,只为保全贾府与幼子周全。 倘若他不设计那场大火,金蝉脱壳,放子爵出宫。他裴氏兄妹二人如何对得起太傅这些年忠君之心。 裴元绍仰着头,阳光刺眼,卷翘的长睫忍不住轻颤。 他上前两步,走至近前,唇角没了一贯笑容,视线落在的明行女皇脚边的鹦鹉上,回忆道:“子爵以往在宫外的时候,倒喜欢鹦鹉,我记得,他与鹦鹉能不厌其烦的说上一整日的话!” 明行女皇浇水的动作一顿,她转身,脸上惬意之色收敛的一干二净。 放下瓜瓢,反问道:“皇兄,忽然进宫了,可有急事?” 裴元绍并没有答话,他蹲身,提起一只鸟笼的,修长的手指拨弄鹦鹉扁平的鸟喙。 鹦鹉倒是不认生,鸟喙含住他圆润的指腹。 叽叽喳喳:“难吃!难吃!” 裴元绍勾唇,他轻点鹦鹉的羽冠,轻笑道:“瞧瞧,连吃食儿俱是分不清!除了能逗趣,这鸟儿大抵只是一玩物罢了。” 他侧眸,黑沉的眸子攫住明行女皇闪躲的视线,似笑非笑:“皇妹只有半年便将成年,阿兄将手中的兵符提前给你可好?” 朝中统共有三枚兵符,一枚在裴元绍手中,可统领漠北漠北三十万大军。女皇死前,便将兵符交给裴元绍,三年前,他亲手整肃漠北军,拔除祸患。可听他全权调配。 第二枚在镇南王旌寰手中,可调配西北龙虎军。 第三枚在英国公手中,统管胶东军。 亲政之日,便是收回三枚兵符之时,即便明行年龄尚轻、性格软弱,兵权在手,亦可摄政。 裴元绍此时提出交出兵权,打破固有平衡。倘若令文武百官知肖,必然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明行女皇眼睛倏然睁大,眸光微闪。侧头看向身前一大片花园,问道:“为何?皇兄可是怪朕沉迷花草,不勉励批阅奏章?” 裴元绍眼底复杂之色一闪而逝,花丛中的年轻君主,又长高了些,以往与他说话,需要仰头,如今却只需抬眸。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疲色尽显:“五妹,你还有半年便将成年礼,往后须得自己立起来。这三年,你为儿女之情所困,因了知道你心中苦闷,我不忍斥责,可三年已是尽头!” “你乃帝君,身上担负天下万民的性命。如今朝堂三分。官员倾轧,士族势大,卖官买官恶习愈演愈重,**层出,民不聊生。你乃帝君,有的不只是儿女情长,还有天下万民。!而我……五妹,长帝卿也有倒下的一天!我替代不了你,这裴家的天下只能你自己亲手守护!” 明行女皇张了张嘴,强行别开视线,面对那双疲惫的墨眸,所有的猜忌与怨恨在那样的视线注视下,消失了大半。 “五妹,倘若你还听为兄一句劝。将子爵忘了,娶英国公嫡子为君夫可好?英国公手中持有胶东兵符,她狐狸性子,在保皇派与士家中左右逢源,你若娶了她家……” 明行女皇视线落在身前沾上水珠的百合花上。脑海内闪出的是贾子爵站在御花园,葬花吟诗的温雅面容。 她恍惚了一瞬,眸中盛着抹祈求与贪念:“阿兄,你再撑撑可好,帮我!我要贾家子爵重回宫中!” 裴元绍张了张嘴,最终无力的合上。 失望之色尽显,他垂着头,半披的发丝滑下,挡住了眼底灰败之色。 皇妹优柔寡断,只有儿女情长,这天下,他将兵符奉上,她尚且不敢接住。 帮!这天下,他帮她撑着,谁人来帮他? “四年前,我在贾府门口跪了整整一夜,为你求来贾太傅最为宝贵的独子,可皇妹你护不住他啊!他被虞青岚与镇南王君逼迫的险些上吊自杀。贾家三代的清誉尽毁,太傅人到晚年,却要被逼迫告老还乡。我与你皆对不起贾氏一族!如今安能帮你娶他?” 明行女皇摘下身前花瓣,碾碎,她赤红着眼,冲着裴元绍怒吼道:“朕是女皇。全天下皆是朕的,可是你瞧瞧,朕每日如个傀儡一般,朝堂议事,我需得看你与旌寰眼色,一言一行皆被掣肘。你教朕该如何是好?朕堂堂帝君,只想要一男子,却没办法娶。当年我年龄尚小,不通情爱,可如今我已是成年,想要他,为何不可?” 裴元绍有些疲惫,他再次捏了捏额角,眸中一凛,掀开衣衫,直直的跪在地上,他从怀中掏出兵符,言辞若肯:“帝君收回兵符,子渊不堪重担,亦不知如何是好呢!” 不知失望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五妹对他生出忌惮已是预料之中,亲耳听见她的控诉,反倒心头微松…… 看吧!除了那人,母子,兄妹,皆是浮云!这皇城不能有亲情! 他倦了,对这裴氏王朝生倦。阿妹担不起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