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中最后只剩下苏容妘和宣穆。
宣穆睡的安稳,尚且什么都不知晓,换到苏容妘腿上睡也浑然未觉,在裴涿邂下马车时,也只是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来得及道别,便又睡了回去。
苏容妘没送他,只是看着他下了马车,身侧突然空出一大块地方来,随着车帘被掀起又落下,似有冷风吹拂进来,激得她缩了缩身子。
叶听勒紧缰绳,她早已问过安排好的驿站在何处,只是手中握着的马鞭一直未曾落在马身上。
她稍稍偏头,余光能看见家主立在身后不远处,颀长的身形将长袍撑起,背脊似松柏般没弯半分,深夜吹拂过去的风将他衣袍拂动,一同被牵连的墨发似要将他掺入身后静谧的黑夜。
她看不清家主面上神情,但想来他心里定然不是滋味。
叶听难免有些不忍,干巴巴唤一声:“夫人……”
声音传入马车之中,略顿了顿,苏容妘未曾立刻回答她。
她也不知此刻叫一个急迫离开的人有什么用,既不能留下,也不至于说什么道别,能有的也就是回头看一看身后那个孤寂的人,即便是看了也没用。
只是苏容妘没有探身出马车,亦是未曾去看身后人一眼。
仅仅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她低声纠正:“莫要再这般唤我了。”
她从来都不是裴家的夫人,从前是担了虚名,如今更是不该同夫人二字有任何牵扯。
叶听轻叹一声,仅这一句她便明白其中意思。
举起的马鞭最后到底还是落在了马身上,带动这马车缓缓前近。
裴涿邂亲眼看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视线有些模糊,让他尽力去望,想要看得再清晰些。
此番场景似刺得他瞳眸微颤,心口的执着与不舍将他牵拉撕扯,他下意识抬手,好似能将离去的人挽留下来。
只是深夜的风带起尘土,连着落地的枯叶一同卷起,亦在阻拦他。
喉咙口蔓起一阵腥甜,裴涿邂眉心骤然蹙起,从怀中抽出帕子掩唇猛咳了几下,清俊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鬓角的发吹拂过来,显得他格外破碎萧索。
立在他一旁的随侍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他:“家主,您这是——”
裴涿邂只觉眼前有些浑浊,他闭上双目缓了缓心神,而后轻轻摇头:“无妨。”
随侍担心不已:“家主,还是快些回去罢,夫人那边有叶听看着,不会出什么事,倒是您的身子——”
“我说过了,我无妨。”
裴涿邂用帕子轻擦了擦唇角,将胸肺之中的痛意一点点压了下去,视线仍旧紧紧盯在那逐渐远去的马车上。
到底是他妄想,妘娘怎会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