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琮的这些话,靳昭在来的路上统统都想过了。
他知道眼下?不?是个好时机,但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他是个普通人,并非完全没想过退却,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坚定的决心与勇气抛在后头。
“臣的性命是殿下?捡回来的,若殿下?要,再拿回去?便是,至于前程,更从来都非臣之?所求。这些,臣可以全都不?要,若殿下?不?允……”
他说到此处,再度深深磕头。
“便求殿下?看在臣多年忠心的份上,只责罚臣一个人便好,莫因此迁怒穆娘子。”
萧元琮几乎要被他这副模样气笑了。
“是孤忘了,阿昭你从来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功名利禄,皆非你所求。”说着,他从榻上站起来,自高?处俯视,“可你是否想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靳昭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她跟着一无所有的你,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萧元琮目光一转,朝身后的屏风瞥了一眼,沉声道:“你也出来吧。”
话音落下?,云英便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脏污的襦裙,只是此刻已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在靳昭身旁半步处跪下?时,身子更是挺得笔直,明明什么也没说,便已显出一丝倔强。
她知道太子让她躲到屏风之?后,是想让她亲耳听?一听?靳昭的说辞。
其实不?必他下?令,她自己也想听?一听?。尽管打心底里相信靳昭的为人,但是先前经历过武澍桉那?样的人,她心里始终留着最后一分怀疑。况且,两人互相吐露心意才这么短的时间,离今早商量好的要向太子坦白的时间差了许久,猝不?及防之?下?,便是靳昭真的改了主意,她也不?会太惊讶。
好在他没有。
刚才的话,一字一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知晓他和自己一样,仍旧坚定,并未改主意。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情?意的力量,好像只要与靳昭心意相通,便可以什么都不?怕。
二人无声对视一眼,什么都不?必说,便都停止脊背,一同面对高?处之?人。
萧元琮看着他们并肩的模样,只觉刺眼极了,心中的怒意与不?快已累积到顶峰,只要再有一片雪花落下?,便会呈山崩地裂之?势。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榻上坐下?,闭上双眼,保持沉默。
殿中的气氛安静得有些渗人,就?连呼吸都显得突兀。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元琮慢慢睁开双眼,将胸中的憋闷之?气缓缓吐出,紧绷的脸色放松下?来。
“你们方才的话,孤都听?到了,在那?样的情?况下?,都未改心意,可见?的确情?真意切。”他说话时,语气缓和下?来,仿佛已恢复了往日仁慈宽和的模样,“不?过,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宫中女子绝没有与外男有所勾连的道理,孤是储君,更应当以身作则,绝不?能因私废公,今日之?事,孤便当做没有听?到,你们各自回去?后,就?不?要再提此事了,更要谨守规矩,不?能再犯。”
看样子,竟是打算就?当这件事不?存在,让他们两个都有种使出了全身力气,却都砸进棉花里的无力感。
“南衙军不?得私自离京,靳昭,孤会手书一封,命人送回京中,替你补全今日出城所需文书,但军中该去?领的杖责不?能免除。至于云英,天气渐冷,等到了腊月,雪天更多,你两边往来不?便,从下?月起,就?别再回去?了。待过了年关,孤会早些回京都,到那?时再说吧。”
三言两语间,已断了两人这两三个月里屈指可数的见?面机会,更让云英连年前见?孩子的机会都没了。
她忽而有种被人牢牢捏在手心的无力感,从城阳侯府到东宫,她总以为日子已渐渐变好了,再不?用像从前那?样提心吊胆,可是现下?,她才醒悟过来,她进的是皇宫,是一个比城阳侯府更大、更深的权力中心,这里面的主人,掌握的是整个王朝几乎所有人的性命。
靳昭亦感到焦急,不?顾君臣之?别,直起上身,高?声道:“殿下?,臣——”
只是话还未说完,又被萧元琮冷声打断。
“好了,孤如此处置,已是网开一面,顾全了大家的颜面,靳昭,不?要得寸进尺。”
殿中再次陷入沉寂,同时还有种暗暗的僵持。
萧元琮顿了顿,好似再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半晌,严厉的神色才再度缓和下?来,温声道:“孤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待过了年关,阿溶不?必再喂乳汁时,若你们还未改心意,孤自会放云英出宫,到时,婚丧嫁娶,孤自不?再干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