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厂要搬走了, 这个消息没两天就在公社里传遍了,别说绣衣厂内部了,整个柳桥公社都是人心惶惶的?。
要知道, 哪怕柳桥公社有三个厂子, 但是纺织厂和窑厂的?规模是远远不能跟绣衣厂比的?。
绣衣厂虽然一开始只是个车间,没几个工人, 但是这几年发展非常快,早已远远超过了纺织厂和窑厂的?规模, 成为?了江北县境内最
大的?国营工厂。
对当地人来?说,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家里孩子有机会进厂子当工人了。
别的?厂子好?几年才可能招工一次,绣衣厂不同, 绣衣厂几乎年年扩建, 年年招工。
原本大家都觉得读书没用?, 但是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但凡初中毕业,就有机会招工进厂,为?此, 别说柳桥公社了, 周边几个公社的?辍学比例都直线下降。
有的?人家原本只让儿子上学,如今也会尽量供着闺女至少读到初中毕业, 毕竟绣衣厂招女工更多,女娃考上的?希望更大, 反正?不管儿子闺女, 只要能考上绣衣厂当上工人,那就能帮衬着家里把日子过得更好?。
绣衣厂每年都招工都是在十一月初,主要也是要考虑当年广交会的?成交量, 综合考量后决定招人的?数量。
眼下才七月底,这一茬的?初中毕业生?可是都抻着脖子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招工呢,结果你说厂子要搬走了?!
对这些家庭来?说,这简直不啻晴天霹雳。
于是听到消息后,大家就马上跑去公社门口闹了。
不敢去绣衣厂门口闹,怕回头影响家里孩子招工,于是就跑到公社去闹,让公社领导想想办法,把绣衣厂留住。
公社的?领导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们难道不想把绣衣厂留住吗,没见有了绣衣厂,他们柳桥公社都从原先的?中不溜一跃成了江北县数一数二的?公社了,不止公社的?经?济指标上去了,公社内的?教育、医疗、妇女儿童等等各项工作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们都不敢想绣衣厂搬走以后,柳桥公社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这事儿他们管不了啊,别说他们管不了,就是县里也管不了。
人家工业厅直接下的?文件,要求江北县配合做好?搬迁安置工作,县里倒是还?在消极抵抗,但是省里传出来?的?消息是,绣衣厂内部搬迁意愿强烈,是他们主动要求搬迁的?,要真是这样,一个主动要搬,一个乐意接收,他们还?能怎么样?
公社书记章正?祥倒是第一时间去家属院找了沈茉儿,也顾不上人家还?在坐月子了,厚着脸皮就去当面问了沈茉儿这事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是想旁敲侧击一下,是不是绣衣厂内部真想搬,还?有没有可能挽回。
沈茉儿倒是爽快地表态自己?是不同意搬迁的?,但章正?祥半信半疑。
第二绣衣厂是沈茉儿一手创办起来?的?,不管是个人威信还?是对厂子的?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她要是不点头,省里怎么会说绣衣厂内部搬迁意愿强烈?
但是看?沈茉儿抱着还?没满月的?小闺女,时不时逗着孩子笑的?样子,章正?祥又觉得不太?像。
就算她真想去省城,按理也不会挑在这种时候,孩子才这么点大,贸然去陌生?的?城市,水土能不能换过来?都是个问题。
章正?祥怀着满腔的?疑问回了公社,苦口婆心地跟围在公社大门外的?群众解释,公社会尽全力想办法留住绣衣厂,然后就是天天往往县里跑,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而另一边,同样人心惶惶的?绣衣厂内部,冯伟已经?在安排意愿调查了。
全场所有职工,包括领导、干部、正?式工、临时工、学徒工……每个人都领到了一张意愿单,只能二选一,留下或者离开。
金彩飞捏着意愿表,走进冯伟的?办公室:“冯副厂长?,我认为?填这个意愿表完全没有必要,省里要求咱们全厂搬迁,难道填写了留下意愿的?人还?真能留下不成?”
冯伟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说:“金副厂长?,咱们厂子里的?职工,绝大部分都是江北县甚至柳桥公社人,故土难离,万一有的?人宁可不当这个工人,也不愿意去省城呢?难道我们要一刀切,把人直接弄走?那这些人哪怕到了省城,能安安心心工作吗?”
“咱们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人民既然能当国家的?家,自然也能当自己?的?家,如果真有人不愿意去省城,沈厂长?的?意思是,厂里不会勉强。”
顿了下,他又说:“何况,省里要求咱们三个月内搬迁,不把人员梳理清楚,咱们怎么搬?”
明明现在厂里的?态度,比自己?预想的?要温和不知多少,而且看?冯伟的?意思,确实是在有序推进搬迁工作了,但是金彩飞莫名就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似乎太?简单太?顺利了。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冯伟说的?没错,这么大一个厂子,肯定会有人想要留下的?,比如柳吟霜那个泼妇,明显就是一副要跟厂子共存亡的?样子……这些人留下她还?巴不得。
哪怕心里这么想,金彩飞还?是要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宁愿回去当农民也不愿去省城当工人,那不是傻吗?省城多好?,教育、医疗、住房各方面条件都比这里好?得多,人的?眼界也完全不一样。”
冯伟眼神冷了下来?,他扶了扶眼镜,低头看?向?办公桌上文件,淡淡说:“那金副厂长?记得填意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