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际布满火烧云,似是地上血河逆流,倾入天边染出了刺目的血腥。
马车一路前行,甩开皇陵脚下的厮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接应的人,沈平沙和安公公匆匆聊了两句,便领着侍卫向皇陵冲去。暮色垂落后,山上山下火把连绵,侍卫在仔细搜查,寸毫之地也不放过。
然而搜遍皇陵上下,只找到下人们的尸首,却不见南廷玉。
有两个受伤的刺客未来得及逃走,被活捉住,从他们口里得知南廷玉身中好几剑,死后尸首被拖走,按照幕后指使之人的要求,应是要将他的尸首扔去乱葬岗喂狗。
一众侍卫闻言,皆目眦尽裂,心中怒火难遏。
沈平沙摁住腰中的剑,手背青筋暴跳,他还想要再问话,那两个刺客却服毒自尽了。
这两个刺客苟延残喘留着一口气,仿佛就是为了等人来,好将南廷玉的凄惨死状说出去,说完了,任务完成便自尽解脱,留给旁人的是无尽的愤怒和恐慌。
南廷玉,大乾的储君,大乾的希望,竟就这么被他们虐杀了!
皇帝先是下令,封锁皇陵脚下,再封锁整个都城,彻查所有往来出入之人,然而依旧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些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连带着南廷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很快,储君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引得朝野震荡,人心惶惶。
南筠之本就身体不好,在连续三日没有找到南廷玉后,盛怒之下吐血昏厥过去。待醒过来,他脸颊凹陷,神情憔悴又狰狞,眼底有着恼怒到极致而失去理智的疯狂。
他坐在床上,猛地咳嗽几声,抓住惠娴皇后的衣袖,下着命令:“把那日从皇陵中活着的人全给朕叫过来!”
“是。”
郁娘跟在侍卫后面,不眠不休在皇陵脚下搜查了一日一夜,确定没有南廷玉的身影后,她才失魂落魄回到长乐宫。尔后,精神一直浑浑噩噩的,陷入到无尽的忧思悲伤之中。
她心里虽然还未原谅南廷玉,但还从未想着要他死,毕竟他之于群臣、之于天下,是个合格的储君。
不该就这么死了。
她想,他一定还活着,他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啊,怎么会轻易被那些无名之辈给杀了?
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没事的,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的绝望也在一天天加重。
整个长乐宫都跟她一样,被一股绝望笼罩住,沉闷悲伤的气氛与宫殿上还未来得及摘下的那些红幡灯笼格格不入。
若是没有出事,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了,算着时间,今日该是三天回门之日。
“殿下,你到底在何处?”
郁娘在床上辗转反侧,含着泪入睡,半梦半醒之际接到进宫的旨意,以为是有南廷玉的讯息了,她立即穿上衣服,和安公公坐上马车进宫。
·
深夜,悬月被乌云遮住,风声习习,壁灯微光摇曳,一扇屏风横在大殿中央,挡住内殿的情形。
南筠之斜靠在长榻上,胸腔不断传出咳嗽声。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又带着无上威压,从屏风里面传出来。
“为何太子被抓,而你们二人却能平安离开?”
郁娘和安公公跪在地上,对视一眼,没想到皇帝今晚召见他们,竟是要“秋后算账”。
安公公先道:“陛下,当时刺客众多,情况危急,太子殿下让老奴先带着裴姑娘离开,老奴执拗不过他……”
“所以你们就这样把太子给扔下了?”大抵是怒火攻心,南筠之又不住咳嗽起来,“咳咳,你们两个背主家奴,贪生怕死,该当何罪?”
“陛下请息怒!”
南筠之眼神浑浊晦暗,一只手紧紧攥着沾血的帕巾,怒道:“息怒?朕的怒火怎么息下去?太子现在生死不明,而你们两个却全须全尾在这里,莫不是你们跟刺客有勾结?不然太子的行踪怎么会被刺客掌握住?!”
太子是临时决定去皇陵的,统共知道此事的也不过就身边的几个亲信,南筠之越想越觉得郁娘和安公公二人可疑。
不过,安公公伺候南廷玉多年,对南廷玉一片赤诚,不至于会突然叛变。想到这,南筠之目光缓缓移到郁娘脸上:“是不是你害得太子?”
察觉到那股杀意直冲自己而来,郁娘忙道:“陛下,臣女没有害太子……”
南筠之像是自顾自分析着情况:“如今姚家势力被连根铲除,崔家不成气候,朝堂稳定,怎么还会有人大动干戈想着要刺杀太子呢?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宣家最为可能!朕刚对付过宣家……你是不是心中不平,想要为宣家,为你亲身父母报仇?”
这话一说完,殿中落针可闻,夜风撕碎灯火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清楚。
郁娘抬头,隔着屏风看向南筠之。
心道,皇帝果然知晓她的身份。
现下皇帝怕是气疯了,气到已经失去理智和逻辑,只想着要发泄怒火,而偏偏她从皇陵全身而退,又是宣家女,自然成了皇帝发泄怒火的首要对象。
没想到南廷玉先前的叮嘱,竟一语成谶。
知父,莫若子。
她心中涌出一丝酸涩,收回飘远的思绪,分析着话:“陛下,太子生死不明对臣女并无益处。臣女犯不着为了报子虚乌有的仇,而丢掉太子妃之位。”顿了顿,她补充道,“在臣女心目中,太子殿下远比那子虚乌有的亲人和仇更重要。”
南筠之此刻已经听不进去话,南廷玉就是他活着的精气神,现下被人抽走精气神,他变得疯癫又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