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屹这棵混乱的小墙头草试图出来做和事佬，想说算了算了，为了一份炸鸡块，你们别吵来吵去的了。
实在没人吃的话，那给他吃好了。
他也觉得挺好吃的，他也觉得不应该浪费粮食。
可还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就先看着周辰的餐盘飞了起来。
陆时祈看对方喋喋不休，好像真心想解释自己没恶意，实际拿这些词反复刺伤裴慢慢。
当场就是一个铁手无情，那干脆大家都别吃的了大动作。
直接将周辰的餐盘给掀翻，食物撒了周辰满身。
这下不仅周辰愣了，裴慢慢也愣了，在场的小朋友都愣了。
姜屹反应过来后，赶紧端起餐盘远离他们，生怕自己的晚餐也被扬了。
裴慢慢满眼震惊，被吓得都没了心思回忆过往伤怀。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陆时祈迟早在外面动手打人的。
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还是在剧组，还是为了维护自己。
裴慢慢哪见过这种阵仗，连忙伸手去拦：“哥哥，你别打他，不能打人……”
虽说这事根本没有发生，但还是成功吓到了周辰。
他横行霸道惯了，还真没被人打过。
当场就扯着嗓子嚷开了：“你，你还想动手打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打我！”
……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凌玥不在现场，她回车内补觉了。
她还心想着裴慢慢拍完就没事了。
接下去有陆时祈陪着裴慢慢吃饭，吃完就回酒店，全程还有助理陪同，应该难不倒陆时祈，他能搞定。
结果睡着还没太久，刚开始做梦，就被慌张前来的助理吵醒，然后将情况夸张了几百倍地告诉她——不好了，陆时祈把一个小朋友给揍了，还用餐盘做凶器，把人打得嗷嗷叫！
凌玥连头发都来不及梳，蹬着拖鞋就赶往事发地点。
照理发生这种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先把小孩转移到室内，至少是无人围观的地方。
可他们三个还在原地，凌玥一过去，最先看到浑身脏兮兮的周辰，他衣服上全是菜渍，正在很委屈地掉眼泪。
陆时祈则牵着裴慢慢站在一旁。
裴慢慢半躲在陆时祈身后，小脸上盛着满满的慌张不安，眼眶红红的，看上去也快哭了。
只有陆时祈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就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杀气，看向周辰的眼神很不耐烦。
但看样子应该没有动手，凌玥稍稍松了口气，走上前问：“……具体什么情况，怎么搞成这样了？”
周辰以为她是为了裴慢慢来的，抹着眼泪先告状：“凌阿姨，这个小孩欺负我，他好没家教！”
“……”
凌玥膝盖一痛。
陆时祈翻了个白眼。
周辰继续：“我想把自己的炸鸡块给塔塔，结果他打掉我的筷子，还把我的餐盘掀翻了……”
“……”
虽然都是事实，可掐头去尾地说出来，谁听了都会觉得是陆时祈的错。
如果凌玥不是陆时祈的妈妈，只跟裴慢慢有关系，还真会被他这么两句先拉拢阵营。
“是真的吗？”凌玥看向陆时祈，“你真这么做了？”
陆大少爷也懒得解释，直接先应了：“对，我就这么做了。”
随后才说：“谁敢再欺负慢慢试试，我把他头骨也掀了。”
第106章第106章
掀人头骨这种事,不说陆大少爷能不能真的做到，至少这么说出来的时候，气势十足。
一个年龄还在个位数的小孩,硬是说出了身高有两米的气场。
凌玥从他说的这句话里,就能明白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拒不认错。
反正他没错。
这次他还算有所收敛，谁下次要敢再来，那可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凌玥心底满满的无力感，想着你再怎么凶悍，说到底不过一不爱吃饭的小屁孩罢了。
还想掀别人头骨？
你自己的头骨不被人掀掉就不错了。
真想把你这段话录下来，过个十年——不，等你将来结婚，直接在你的婚礼现场重放,让广大亲朋好友跟你未来的妻子都听着，看你会不会羞愤到想要自我了结。
但凌玥没被陆时祈的狂妄蒙蔽双眼，没有忽略他那别有所指的用词——有人欺负慢慢。
哪怕只是简单几个字，在一个风评不错的陌生小孩跟自己傲慢高冷的亲生儿子之间，凌玥也无条件相信自己的亲生小孩。
因为她了解陆时祈。
脾气是不好，偶尔说话是很难听，她也深深怀疑过，迟早有天他会在外面揍人。
可陆时祈就算真揍人，也不可能毫无道理就动手的。
他个人情绪很稳定，一般事还激不到他。
就算有。
一般小孩能是他的对手吗？
都不需要到动手打架这一步,对方难道能说过他吗？
也只有是裴慢慢遇上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失去冷静，贸然动手了。
凌玥深呼吸换了口气：“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谁欺负慢慢了？”
周辰站在一旁，听着凌玥跟陆时祈的对话,也逐渐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这完全不像陌生人之间该有的样子。
虽然还不能确定他们的关系到底如何，但肯定是有关系的了。
……不会吧。
他还以为陆时祈是剧组里不重要的小角色，可能是私下跟裴慢慢的关系比较好罢了。
但现在看来，很可能是都认识凌玥，所以他们才认识，这人才会为裴慢慢出头了？
刚这么猜测了一把，又听着凌玥说：“小祈，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为什么会动手，你跟妈妈说啊？”
周辰：……
听到“妈妈”这个词，周辰差点连委屈连都装不下去。
猜这猜那，怎么都没猜到这小孩会是凌玥的儿子……
他刚才对着凌玥说了什么？
他直接说这小孩没家教……
周辰暗暗咬牙切齿，心里竟是又对裴慢慢多了几分嫉妒。
说实话，陆时祈也很想让凌玥知道刚才的具体情况，最好让她亲耳听听周辰对裴慢慢说过的话。
可回忆起裴慢慢受伤的反应，陆时祈真不忍心再复述一遍。
换谁说都一样，这些话都是在往裴慢慢的心上撒盐。
但难道不说？
要是他沉默不说，倒显得是他心虚不敢说了。
陆时祈想了想，目前最好的办法也就一个——他伸出双手，捂住了裴慢慢的耳朵。
完全隔音是不可能的，可少听一句算一句，能漏掉几个字也好。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裴慢慢能察觉到，自己在努力保护他。
所以不用害怕。
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有自己会站在他这边。
陆时祈瞥了周辰一眼，言简意赅：“他说慢慢吃饭太快，好像饿死鬼投胎，这辈子没吃过饱饭。”
“……”
谁来说这些话，说的语气又怎样，将直接决定这话是好是坏。
周辰为自己辩解时，好像真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玩笑话，是陆时祈的态度过激了。
可从陆时祈这么冷漠的嘴里冒出来，这话比冬天的雨雪还冰冷，简直能将人的心头冻伤。
周辰连忙解释，坚定先前那套说辞：“我是开玩笑的呀，我没有恶意的……我爸爸妈妈也经常这么说我呀……我以为没事的，我不知道你们会这么介意……”
陆时祈冷哼了一声。
“开玩笑？”
大少爷语气不屑，眼神跟看垃圾一样地看着他，反问道：“好笑吗，你看我们笑了吗？”
大少爷对这种说法丝毫不买账。
因为无论周辰怎么强调解释，他刚才都亲耳听到了周辰的表达跟语气。
虽然再说给别人听，别人不一定相信，但他能确定，当时的周辰绝对不怀好意。
陆时祈冷面无情：“既然我们不喜欢这样的玩笑，那你应该向我们道歉。”
周辰顿了顿：“……我也不是跟你开玩笑啊，我是跟慢慢开玩笑。”
“慢慢什么都没说，是你莫名其妙就动手了。”
周辰年纪虽小，心机却很深沉。
不仅从误会陆时祈身份的尴尬中缓解出来，还迅速尝试利用这点牵制陆时祈。
边说边挤出几颗豆大的泪，语气愈发委屈：“……你凭什么在剧组这么霸道？你饰演的什么角色，明明之前也没见过你啊？”
凭什么。
还能凭什么呢。
要是跟着周辰的话题走了，那么接着往下说，扯到的就是凌玥了。
事件性质也会发生改变。
没人会再关注周辰到底跟裴慢慢说了什么，究竟是好心还是满怀恶意。
大部分人只会转而关注陆时祈——凌玥的儿子在剧组如何动手打人，是不是仗着凌玥，所以才敢这么横行霸道。
幸亏这招是用在陆时祈身上。
陆时祈是不会被轻易带偏的。
“跟谁开玩笑还有区别吗？那你看慢慢笑了吗，他夸奖你的笑话真有水平了吗？他满脸写着开心了真好笑吗？”
陆时祈动真格的时候，这张嘴气死个大人都不成问题，不用说只是周辰这样的小孩。
而会动手掀翻人餐盘的行为看似莽撞，实际是他不想再让对方重复言语刺激到裴慢慢罢了。
当然，要按照他的真心想法，那何止是掀掉餐盘，他是真想把周辰的头骨一起掀了。
“开这种低级恶意的玩笑，难道就显得你很有家教了吗？”
陆时祈冷静输出，学会周辰转移话题扣帽子的招式，反过来用在了周辰身上。
“我看你也没什么家教，谁家父母会说自己孩子饿死鬼投胎啊，看来你父母也不怎么爱你吧？”
“……”
这话就很过分且扎心。
很容易让人陷入自证陷阱还不知该怎么自证。
周辰说的本就不是真话，自然会露出破绽，而当这样的破绽被陆时祈捏住时，他很快就因无法自证而破防。
“……才没有，我爸爸妈妈对我很好的！不准你乱说！”
见周辰脸上有了明显的怒意，陆时祈嘲讽一笑，再次使用周辰的招式，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这么一说罢了，你怎么生气了？你应该笑啊？”
“……”
凌玥在一旁都不忍心看下去，陆时祈这回合实属降维打击了。
周辰跟他的年纪一样，今年都刚八岁，但陆时祈硬是将他打成了比自己年幼的感觉，好像在欺负一个小朋友。
陆时祈已经明显占据优势：“只要你现在老实跟慢慢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话，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否则我真把你的头骨掀了。”
“……”
但大庭广众之下，刚才那两个来回已经让周辰感觉很没面子了。
他之前在剧组的形象人缘都很好的，现在都要被毁干净了。
虽然冲突刚发生的时候，有工作人员上来劝过，想让他们去室内解决，顺便让周辰先把脏衣服换了。
可那时周辰对自己还有自信，总觉得陆时祈先动手的，那不管怎么看，他都是过错方，最后肯定是自己博得大家同情，所以没有答应，非要在这里等着凌玥或导演过来。
结果凌玥竟是这家伙的亲妈。
一张嘴还那么能说会道，一个反问将周辰绕进了他的话术，杀得周辰反应不及，大脑都转不过来了。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
所以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他要是道歉了，从今往后还怎么剧组混？不就轮到其他小朋友来欺负他了？
周辰咬牙切齿：“……就算要道歉，也应该是你先向我道歉，你不仅打翻了我的餐盘，你还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尽管此刻的自己很狼狈，可脏衣服也是最好的说明。
而对这点，陆时祈也默认了是自己冲动造成的理亏——要是没有掀这一下，他将毫无弱点，能将周辰抨击到当场落泪。
奈何被抓住了这点，攻击力至少减弱百分之三十。
但重来一次，陆时祈还是会掀。
因为那样的情况下，保护裴慢慢是第一选项，没什么可后悔的。
“你应该庆幸我只是掀翻了你的餐盘，没有真的动手打你。”
要陆时祈给一个坏小孩道歉就更不可能了。做什么春秋大梦。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真把你的头拧下来？”
“……”
但到这一步，陆时祈的威胁真过分了。
凌玥不得不出言制止：“……小祈，适可而止！”
导演也终于姗姗来迟。
从一堆繁忙的事务中脱身，来为几个孩子的口舌之争判案。
其实陆时祈看得很透彻，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很难会有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因为他们没有大打出手，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这件事没有人受伤，没有吵成天翻地覆，双方连情绪都是比较和平的。
在大人眼里，这应该就是小孩子拌嘴的几句口舌之争罢了，压根不是什么要紧大事。
陆时祈也就是想借此闹大一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裴慢慢不是好欺负的。
最后双方都被大人带走了。
让他们握手言和是不可能的，凌玥不会做这种事，但陆时祈动手确实过了，原本占理也变成了理亏。
她让助理先送裴慢慢回酒店，自己则带陆时祈上了车——总不能当着裴慢慢的面教育陆时祈吧？
哪怕陆时祈不在乎，但凌玥必须顾及这点。
母子俩在车内坐下，凌玥终于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千言万语先叹声气：“不管怎么样，妈妈都相信你……你不是轻易被激怒还动手的孩子，肯定是对方过分在先。”
陆时祈下一秒抢答：“嗯，说到这里就行了，如果后面要接但是的话，可以不用说了。”
“……”
凌玥后面还真打算接上“但是”。
她无奈地叹声气：“那要叫你失望了，因为后面真是转折了——但是，你今天的行为实在莽撞了，你不应该动手，最后还说那些威胁满满的话。”
陆时祈猜到了凌玥会这么说，满脸写着不在乎，双手枕到了脑袋后面。
“那又怎么样，我不后悔。”他说，“再重来几次都一样，我是一定会保护慢慢，不会让别人在我眼皮底下欺负他的。”
“与其在这里教育我，不如去跟导演商量换个人演吧。让这种人当主角，将来迟早害电影全网禁封，你们所有人的付出都会完蛋。”
说得夸张了些。
陆时祈知道换角不可能，因为成本太高了。
为了小孩之的几句争执，谁来承担这么高的成本？
何况凌玥跟导演还是多年好友，只要接下去没其他意外，这件事明摆着会大事化小。
……这么一想，陆时祈还是有几分后悔了。
后悔刚才没动手。
反正最后都是大事化小，哪方吃亏都一样，他真应该把那死小孩痛打一顿的。
凌玥看着他：“……你以为你这样就叫保护慢慢吗？你考虑过你这么做之后吗？”
“之后慢慢怎么办呢？”
“你能一直待在剧组吗，万一让慢慢很难跟别人相处了呢？”
陆时祈很快应道：“那他就做难相处的人好了。他难相处了，对方不管是谁，自然都好相处了。”
“……”
还真是令凌玥都感到无言以对的强大逻辑。
很无语。
可你甚至不能找到错在哪，因为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你当然能这么做，你就是这样的性格。”凌玥声音重了些，“那慢慢呢，你觉得他能做到吗？”
“……”
“你别说说慢慢可以学，可以改变……这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你自己回忆回忆，慢慢来到我们家多久了，变化是从哪到哪，你觉得他能成为你想的这种性格吗？”
“……”
那还真是不能。
虽然裴慢慢是变得大胆许多，但一个人的本质性格是很难变的，不管再怎么变，他本质还是一个内向的小孩。
“妈妈知道你是想保护慢慢，不想让别人欺负慢慢……但动手真的很不应该，本来你们有理的，现在都不占理了。”
陆时祈呼出一口气：“……那我怎么办，就让对方一直嘲讽慢慢吗？”
“你可以来告诉我。”
“好像小孩子告状，我才不要。”
“……那你也嘲讽回去啊，你难道还担心自己说不过别人吗？”
“……”
说是说得过。
可当争论中心点是裴慢慢的时候，不管怎么说都很难绕开他，展开的所有话都可能伤害到他。
陆时祈肯定不想自己也伤害到裴慢慢，又不想周辰继续胡说八道，只能手动打断了。
但现在凌玥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之处。
当时被上头的情绪蒙蔽，忽略了裴慢慢之后的处境。
陆时祈自己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因为别人的看法影响不了他，相反的，他的看法还能强行影响到别人。
可裴慢慢不一样。
他是在乎别人看法的，还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内耗自卑。
他不可能待在剧组不走，是无法一直保护裴慢慢的。
等他走后，再对上周辰，裴慢慢必定吃亏。
而且就今天这件事，等平息之后，周辰要再出来颠倒黑白几句，搞不好别人真以为是他受委屈了呢。
陆时祈说：“我知道我的问题在哪里了。”
凌玥惊讶：“嗯？”
突然之间就想通想明白了？
“不是我不该动手，是我既然动手了，就应该把他揍趴下，揍到害怕，揍到以后他看见慢慢就绕路走，再也不敢招惹慢慢。”
说着大少爷就要站起来：“你等等，我先去把这顿殴打补上，剩下的等会儿再说。”
“…………”
凌玥赶紧将他拉回来。
“……你给我坐好！你真要翻天了，竟然还想去打人家！”
“后悔没打。”陆时祈说，“我要真打了，现在局面反而纯粹了。”
反正会大事化小，他确信自己不会有事。实在不行就把陆泓景摇来，让陆泓景解决。
至少以后没人再敢找裴慢慢麻烦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裴慢慢之后还得面临被欺负的风险。
凌玥按了按额头，努力平静心情：“你放心，之后我会多关注那个小孩，不会再让慢慢跟他有单独接触的。”
“……但你也知道，小孩跟小孩之间，也有自己的相处模式，有些时候大人是很难干预的。”
她可以避免周辰跟裴慢慢的接触，可以不让周辰再有机会单独跟裴慢慢相处。
但周辰要私下影响了别的小朋友，进而再影响到裴慢慢，那就是大人也很难管的一件事了。
“你要再去打他，只会激化这部分的矛盾，对慢慢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凌玥沉思：“但周辰这孩子平时很好很乖的啊，怎么会对慢慢说这种话？”
陆时祈说：“当你在家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
“……”
那就说明家里已经到处是蟑螂了。
“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对慢慢这样了。”陆时祈笃定地说，“慢慢也肯定不是第一个被他针对的小孩，建议你们剧组好好彻查，还无辜小孩一个道理跟清白。”
从陆时祈嘴里蹦出道理跟清白这几个字的感觉相当魔幻，但凌玥还是先点点头：“你放心，这点我会告诉导演，之后肯定要做的。”
虽然周辰跟导演沾亲带故，算是半个关系户，但小孩之间要也搞什么霸凌剧情的话，那导演是不会容忍的。
不然这么说出去，损害的是导演自己的名声。
他拍的还是少年成长向的电影呢，结果竟容忍主角在自己的剧组搞霸凌吗？
开什么玩笑。
“总之……”
凌玥还想再说几句，可刚起了个头，外面有人敲了敲玻璃窗。
她扭头去看，是助理带着裴慢慢回来了。
凌玥刚将车门打开，就对上了裴慢慢坚定认真的双眸，嘴巴还闭得紧紧的——从物理形式上憋住了想说的话。
“你们不是回酒店了吗？”凌玥问，“怎么又回来了？”
助理道：“慢慢不肯走，说他还有话想跟您说。”
凌玥重重叹了声气，让裴慢慢上了车。
重新将车门关上后，凌玥看着他：“好了，慢慢想跟阿姨说什么……现在说吧？”
裴慢慢还是紧闭着嘴巴。
看上去憋得很急，但真要他开口说的话，还需要一些勇气。
裴慢慢看着凌玥，又扭头看了看陆时祈，最后又将视线转回到凌玥身上。
终于开口：“我，我，对不起……”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道歉。
这就是裴慢慢啊。
明明没做错什么，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可一旦让周围人大动干戈的话，他总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
这也是凌玥不想陆时祈太莽撞的原因。
这么个小小的人，小小的心脏，已经承受太多超过负荷的压力了。
凌玥整颗心发软，伸手揉揉裴慢慢的脑袋，又摸摸他的脸，安慰道：“……没关系的，慢慢没做错什么啊，慢慢不需要道歉。”
裴慢慢的小脸保持着坚定，摇了摇脑袋：“……不是的，我没做好，我表现得不好！”
小家伙边说边垂下眉，满脸写着自责：“我对不起哥哥……”
陆时祈忙道：“你没对不起我啊。”
“……我有的！我对不起哥哥！”
还以为小家伙是难受陆时祈替他出头，结果被凌玥单独教育了这件事。
没想到小家伙接着却说：“……哥哥保护我，为我说话了，我应该也勇敢，也要说的！”
但他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没有经验，就这么被紧张失措侵略大脑。
直到凌玥来了，也没能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大脑当机的时候，这没什么。
可事后回想起来，裴慢慢就觉得自己太糟糕太差劲了。
“……阿姨，他那么说我的时候，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忙着伤心难过了，所以我才忘记了。”
小家伙认真地解释，坚定地保证。
“下次再这样，我会好好表现……我，我一起打他！我跟哥哥一起打！”
他不该让哥哥孤军奋战的。
他要做勇敢的慢慢，那就应该加入哥哥，为哥哥出力，一起殴打坏小孩。
凌玥：“……”
陆时祈：“……”
凌玥的长篇大论无法让陆时祈认错，裴慢慢这么一说，他只想求老天放过。
他错了。
他不该带坏裴慢慢的。
第107章第107章
虽然不知道陆时祈走后,裴慢慢在剧组会是什么样，但现在他已经做好要去打人的准备了。
凌玥听完直接愣住，半晌不知道怎么接。
只能无奈地看向陆时祈,眼神传递信息——你看看你看看,看你做的好榜样，看慢慢都学到了些什么。
陆时祈也同样不敢置信。
大少爷脾气是大，可做事还是讲究原则的——他自己可以坏，底线是绝不带坏裴慢慢。
陆时祈忙道：“不行，动手打人是件很没素质没道德的事，你不能学。”
凌玥闭了闭眼。
心里想笑，脸上却只能忍。
一物降一物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这臭小子，刚才对着自己多振振有词,又是不后悔，又是要再去揍一顿。
这会儿面对裴慢慢了，说法就变了。
就硬装。
其实对错是否，他心里清楚得很。
裴慢慢眨眨眼：“可是哥哥……”
欲言又止。
可是哥哥就做了啊。
而且哥哥就是靠这样保护了他，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坏的事。
如果将来要他这样维护哥哥或阿姨，他也会逼着自己去做到的。
陆时祈面不改色：“对，我是做了，但就算我做了，也不会改变这些事的性质。”
“这些就是坏事，好孩子是不能学的。”
虽说这类事他做过不少,前几次做完也会强调让裴慢慢别学。
可哪有这么容易不学呢。
影响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的,看得多了，裴慢慢迟早习惯。
这样很不好。
陆时祈道：“慢慢要做好孩子,不可以学。”
“……”
裴慢慢睁圆自己漂亮的大眼睛，眼神先从坚定认真转向了几丝迷茫,但最后变得比之前更坚定更认真。
他懂了！
哥哥这是在安慰他呢！
哥哥一定是怕他辛苦，所以想一个人包揽全部！
哥哥总是这么要强的！
但是哥哥现在不用要强了，因为他！来！了！
“我不怕的！”裴慢慢看向陆时祈，大声保证，“我知道我，这次表现不好……哥哥保护我，我没有帮上哥哥……”
“我会学的！”
“我要跟哥哥一样，会说话，会吵架，还会动手！”
陆时祈：……
所以说这种东西不要学啊！
你学这些东西做什么啊！
陆时祈的语言组织系统难得混乱，看着裴慢慢这张像是下定了某种狠心的小脸，哭笑不得。
“都说了你不要学。”
但裴慢慢彻底陷入自己的逻辑圈中，难以自拔，已经听不进外界的劝告。
总之要再遇上这种情况，他绝对不会让哥哥独自承担了。
而且他也不想再成为只能躲在陆时祈身后的胆小鬼，他也想拥有陆时祈这样的魄力跟气场，能直面回击欺负他的人。
这一刻的情绪最激烈最上头。
裴慢慢越想越后悔。
他刚才怎么就只傻站着呢，哪怕帮陆时祈说一句话也好啊，他怎么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呢。
而后悔令他无比想要补救。
在这充满最多勇气的时刻，顺便为了表达自己认真的决心，裴慢慢握紧小拳头，大胆开口：“……我现在，就去把他打一顿！我才不怕他呢！”
说着就站起来，是真的上头，真要出去揍人了。
多眼熟的场景。
似乎前几分钟才在车内上演过。
只不过主演轮换，现在是陆时祈伸手将裴慢慢拉了回来：“……你回来，不准去。”
凌玥无语到极致，直接笑了出来。
能说吗。
裴慢慢是真的被陆时祈带坏了。
就这要去打人的架势，简直跟刚才的陆时祈一模一样。
果然学坏容易学好难。
相处这么久，反正陆时祈没能学到裴慢慢的乖巧内向，但裴慢慢已经在往陆时祈的方向发展了。
总之大事不太妙的样子。
……
最后的最后，为了阻止裴慢慢进一步被陆时祈影响，变成暴力预备役分子，凌玥决定将陆时祈发配回家。
陆时祈当然不肯，还妄图挣扎，想在这里多留几天。
但凌玥难得下定了狠心，说发配就发配。
第二天早上，周辰先被导演强行按头道歉了。
虽然他被陆时祈掀翻了餐盘，当众丢了脸，可论到底，事情都因他几句话而起，得罪的还是凌玥家的小魔头。
而导演这么做，也是想保护周辰的。
就算过错方完全是陆时祈又怎么样呢？
就算争到最后，真让陆时祈背下了所有的锅，可为了这么件小事得罪凌玥，实在不合算的。
不如趁着事情还没闹大的时候先道歉。
当成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争执扯头花，过去了就好了。
虽然周辰的道歉心不甘情不愿，但主动低头已经对他的自尊心造成巨大打击，这件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听过周辰的道歉后，陆时祈连人打包行李一起，让管家接了回去。
真相到底怎样，周辰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语气，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没有视频可查，除了当事人双方，也没人再知道了。
但凌玥肯定相信陆时祈跟裴慢慢。
后来也从裴慢慢口中补充得知了其他细节，意识到了周辰对裴慢慢那些很莫名其妙，却又是真实存在的敌意。
就是很诧异。
因为光看平时行为，周辰真的很乖很甜，对谁都很有礼貌，见谁都笑嘻嘻的。
再加上演技好，跟其他几个小主演相处很好，所以即便是导演的关系户，其他人也很接受。
但不知是陆时祈这么一闹真把周辰闹怕了，还是凌玥对他的关注多了，让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反正之后周辰再也没招惹过裴慢慢，不说阴阳怪气了，几乎连话都不说。
以往见到凌玥还会很甜很热情地打招呼，后来除了戏里必须有的接触外，其余时间连凌玥都不理了。
凌玥倒是不介意，更不会去跟一个小孩计较这些，反正只要周辰不再招惹裴慢慢就好。
类似的事情要再发生，不说陆大少爷相隔多远都能暴跳如雷，凌玥也不会放过他。
除却这桩小插曲，裴慢慢的剧组生活还算平风浪静。
每天都忙忙碌碌，很充实地过着。
近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
中途有过两天的休息时间，不过凌玥没空没回家，所以裴慢慢也待在了剧组，没有回去。
整整快两个月，裴慢慢的戏份差不多都能拍完了，剧组也很善良地放了一周的假，之后将前往H市取景拍摄半个月。
陆时祈被发配回家后，再也没去过剧组。
这段时间裴慢慢在他这里仿佛失联，要不就好像是跨国异地，打电话发消息隔着难以确定的时差，跟追随缘更新的电视连续剧一样。
可算回来了。
凌玥跟裴慢慢是晚餐前到家的。
太久没有回来，季节从深冬跑到初春，又已经吹出初夏的暖风。
他离开的时候，门口绿植还掩埋在寒冷的寂静中，只有些许抽出翠绿的嫩芽。
等回来时，大朵大朵粉色的龙沙宝石已经爬满栏杆，装饰门楣，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好似一幅动态油画，繁琐而美不胜收。
“哇——好多花，好漂亮——阿姨，好多花啊——”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月季花，每朵还比他的拳头都大，裴慢慢忍不住赞叹。
“是啊，好多花，是不是很漂亮？”
“嗯，很漂亮哦！”
“明天带慢慢来这里拍照好不好？”
“好呀好呀！”
就算每天跟这小家伙相处在一起，可看到他这样的神态反应，凌玥还是会被萌到。
“好了，那我们快点进去吧……好久没回家了，哥哥跟叔叔都在等我们呢。”
“……嗯！”
裴慢慢有些迟疑地应了声。
或许是太久没回来了，也或许光是门口场景就大变样了，听着凌玥说“回家”时，裴慢慢心底竟升起一股陌生感。
他并没有回家的感觉。
他只觉得紧张。
直到开门进去，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陆时祈。
“慢慢！”
“……哥哥！”
小家伙这才有了几分放松，手边的小行李箱直接一扔，人扑进了陆时祈的怀抱。
“……哥哥，我好想你哦！”
父母都还在边上看着，陆时祈却也难得坦率，伸手回抱住裴慢慢，将他揉了揉，嘴角带着罕见明显的笑意：“我也很想你。”
这场景说不出的温馨有爱。
凌玥眼底全是带着母爱的笑意，陆泓景也同样柔和了语气：“终于回来了，路上辛苦了。”
“好了，你们也该饿了，先吃饭吧。”
但从陆时祈身上下去，再看向陆泓景，裴慢慢眨眨眼，失去了面对陆时祈的自然熟悉。
一双小手有些局促地在身前搓了搓。
陆泓景好奇他在做什么，正想问问呢，就听着小家伙开口说：“……先、先生叔叔，好久不见，您最近身体健康吗？”
“…………”
离家还不到两个月。
再相见，陆泓景先前艰难积攒的好感值好像掉了个干净。
在机场分别那天，称呼都已经变成“叔叔”了，没想到一回来，不仅又变回“先生叔叔”，小家伙还问候他身体健康呢。
所以他搓手的小动作是想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给他鞠躬请安吧？
为什么？！
啊？！
这是为什么？！
这段时间也不是完全没见面啊，有时他跟凌玥视频通话，凌玥也会让小家伙过来说一两句。
面对镜头一切都挺好的啊？
小家伙会好好跟他说话，会跟他打招呼会对他笑……
怎么一到家，面对真人了，好感度就直接清零，还将他打回原形了呢？
这声“先生叔叔”的伤害值可不低，陆泓景感觉内心很受伤，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
可惜无人发现。
无人在意。
其余人只听到了他说的那句去吃饭。
凌玥说：“那我们先去吃晚餐吧，慢慢路上都没吃零食，现在应该饿坏了吧？”
陆时祈牵着裴慢慢的手：“今晚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点。”
“吃完还有蛋糕。”
本来是想留一个惊喜悬念，但陆时祈心情不错，没能忍住。
“是特别定制的蛋糕款式，做成了小企鹅的样子。”
裴慢慢眼睛都亮了。
“……小企鹅蛋糕！在哪里呢，我可以先看看吗！”
陆时祈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先吃饭吧，吃完饭就能看到了。”
裴慢慢牵着陆时祈的手快步往餐厅跑：“……那我们，快点去吃饭吧！”
真奇怪。
一往餐厅跑，对这个家的熟悉感就好像回来了。
裴慢慢脸上有了期待的笑意：“我好饿呢！我今晚能吃好多好多饭！”
凌玥在身后提醒：“好了，你们慢慢走，不要跑。”
陆泓景：“……”
无人在意他。
只有一家之主受伤的世界再度达成。
第108章第108章
为热烈迎接裴慢慢跟凌玥回来,厨师准备了满满一大桌菜。
别管能不能吃完。
只管吃就是了，好吃就完事了。
光猪肉料理就有好几道。
时蔬小炒肉，红烧东坡肉,糖醋排骨,黄豆炖猪脚。
不管哪道都适合拌饭，随便来一道就足够裴慢慢吃下好几碗米饭。
另外还有番茄炖牛腩，红烧牛髓骨，酱香牛肉片。
以及裴慢慢最喜欢的清炖鸡。
春天本就是各种绿色蔬菜最嫩最好吃的时节。
炖鸡里放入一把青菜，整只鸡炖得软烂脱骨，青菜也吸饱鸡皮的油脂，拌着颗颗分明的干净米饭，只这么一碗,已经能让裴慢慢无比满足。
再将餐桌上的每一道菜夹一筷，就足够裴慢慢吃个半饱。
又正是饥饿的时候，食物带来的满足感简直达到巅峰。
吃完一个大鸡腿，嗦净一大块牛髓骨，啃完两块黏糊糊猪脚后，裴慢慢的幸福值也达到巅峰。
终于有种回来的感觉了。
再喝一口鲜美鸡汤，裴慢慢叹出一口无比满足的气息，冲着陆时祈傻乐：“……哥哥，我回来啦！”
不是这具躯体回到了家，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放松跟认可。
终于再次从这里得到了“家”的归属感。是令他感到非常喜欢,非常安心,是回家的感觉。
看到裴慢慢的傻笑，陆时祈也跟着上扬嘴角。
这小家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
都进门多久了，现在才反应过来？
但问是不能这么问的,陆时祈笑着应道：“嗯，欢迎回来。”
“我好久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我要多吃点！”
虽然剧组里吃的也不错，但大锅煮出来的菜，吃多了就感觉好像都是一个味。
吃个新鲜还行，多吃就腻了。
酒店也一样，几乎都是预制菜，味道就是平平无奇的流水线。
将新奇少见的品类尝遍后，裴慢慢便没那么喜欢了。
只有刚开始的日子最开心，感觉什么都好吃有趣。
后来吃腻了，连裴慢慢都吃没了胃口，差点吃伤。
所以最近裴慢慢又瘦了点，前期吃出来的小圆脸消失了——还是陆泓景先看出来的。
为快速回升裴慢慢对自己的好感值，陆泓景必然不会错过这种能够散发关心的机会。
“慢慢吃饭好像都比以前慢了些？”陆泓景道，“叔叔记得你以前可都是大口大口吃饭的，吃可香了……难怪看上去人都瘦了，外面的肯定没家里好吃吧？”
“……”
裴慢慢眨了眨黑溜溜的双眸，竟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快速低下头。
过一会儿才道：“……嗯，比外面的好吃很多哦！”
陆泓景感觉自己的关心有效，恢复些许信心：“那抓紧这两天回家的机会，慢慢多吃点。”
“……嗯！”
裴慢慢低着头，认真往嘴里扒饭菜，努力恢复以前吃饭的样子，不想再让大人发现破绽。
虽然跟周辰之间的冲突过去很久了，但那天事件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周辰说过的那些话又极度刺伤裴慢慢的心，他始终无法忘却。
即便他能不怕周辰，要是周辰再对他阴阳怪气，他也会努力试着动手打人——可周辰说他像没吃过饱饭，又像饿死鬼的杀伤力实在太强，后来只要身边有别人，他就会刻意放缓吃饭速度。
哪怕他最喜欢大口大口吃饭，放缓进食速度会降低他从食物上获取的幸福感，可裴慢慢再也不想被人那样评价了。
有好几次无法自控时，他甚至羡慕起陆时祈天生的低食欲。
如果他也这样就好了，那再也不会因为吃东西多被人嫌弃了。
自我厌弃感最重的时候，裴慢慢也尝试过克制自己的食欲，到饭点了却故意忍着不吃饭，强行逼迫自己。
奈何他天生高食欲，根本少吃不了一口。
忍着不吃的下场就是回到酒店后，疯狂往嘴里塞零食，把凌玥都吓一跳。
所以他最后能尽力做到的程度，也就只有放缓吃饭速度了。
这点陆时祈还真没发现。
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后来他再没去过剧组，跟裴慢慢视频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吃饭。
大少爷自己不会在乎一个手下败将的吠叫。以为周辰道歉过，后续没敢再招惹裴慢慢，这件事就过去了。
所以全部抛到了脑后。
直到陆泓景一提醒，他心里突然咔哒声响。
难怪——
他说呢，总觉得裴慢慢今晚哪里有些不对劲。
看上去是开心的，表现也是开心的，可整个人总透着一种又自然又刻意的矛盾感。
他还以为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原来竟是吃饭速度发生了变化。
——因为是他本人故意克制下的速度变化，所以才有这股矛盾。
陆时祈都不需要开口多问，瞬间就能想到罪魁祸首。
……那个该死的臭小孩！
叫什么名字来着？
上次没动手真是让人快把肠子悔青！下次看到怎么都能先狠狠揍上一顿才行！
但不管过程怎么样，最终裴慢慢都是大吃一顿，吃得很快乐很满足。
也没忘记还有小企鹅形状的蛋糕等着自己。特意将肚子留出块空位，准备用来装蛋糕。
不过陆时祈没让他在外面吃蛋糕，借口只想让裴慢慢独享，不顾父母的强烈不愿，将他带回了房间。
这两晚都要睡陆时祈的房间。
因为裴慢慢的房间太久没住人了，里面缺乏生气。
“先吃蛋糕吧，等吃完蛋糕，可以再去你房间拿几个小企鹅玩偶过来……”
陆时祈说：“但只能拿几个啊，不准全部拿过来。”
此时注意力全在蛋糕上，裴慢慢直接忽略了陆时祈的要求有多过分，反正很不走心地先答应了：“……好哦！我知道啦！”
“……”
陆时祈表示强烈怀疑。
这小家伙都没看自己一眼，陆时祈就能确定他没知道。
但是算了，正期待开心的时刻，没必要继续讲可能会让裴慢慢扫兴的事。
陆时祈将蛋糕的包装盒拆开，六寸的小企鹅蛋糕展现在裴慢慢面前。
虽然包装盒是透明的，刚才已经看到里面的样子，可当所有遮挡视线的包装拆去，小企鹅完整露出来后，感觉就是不一样，特别令人兴奋。
“真的是小企鹅！好可爱的小企鹅哦！”裴慢慢兴奋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吃小企鹅的大蛋糕呢！”
看到裴慢慢脸上的笑容，这个小企鹅蛋糕已经发挥了它的最大价值。
陆时祈问：“要不要跟它拍照照片？”
“要！”
这么可爱好看的小企鹅，要是没留下照片直接吃掉，怎么想都有些太可惜了。
不过留下照片后，裴慢慢还是舍不得。
感觉从哪里下嘴都不对，小企鹅都会四分五裂，而自己就是亲口将它五马分尸的凶手。
以前裴慢慢是不会想这么多的。
能吃就是好的。
哪怕已经吃饱了，可有蛋糕摆在他面前，他要一口都不吃，那多浪费，那像话吗？
现在突然想起周辰的话，就算依旧保留着很想吃一口的念头，但心头会开始重复反思自己——他非吃不可吗？他一定要吃吗？他都已经吃过饭，已经不饿了，为什么还总想着吃呢？
抬头看了看陆时祈。
开启了更深的自我打压模式：万一哥哥也觉得他吃太多，觉得他像饭桶像饿死鬼，然后再也不喜欢他了呢？
这种假设过分可怕。
裴慢慢假设到自己沉默，自己吓住了自己。
“……我，我今晚不吃了！”
最后，他强行压抑住自己的食欲，逼着自己的视线从蛋糕上移开。
“我今晚已经吃很多啦，我不饿了……大蛋糕，明天再吃吧。”
他向陆时祈解释，顺便也是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我跟蛋糕拍过照片了，我很开心的，明天再吃吧……”
如果没有陆泓景的提醒，陆时祈真会顺着裴慢慢的想法答应，说不准还会觉得裴慢慢又成长了。
但陆时祈已经猜到了大概原因。
一想到这些不是裴慢慢的真心话，而是他被伤害后，内心做出自我保护的被动反应，就觉得很心疼。
谁家小孩会因为被说一句吃得多而内耗成这样？
顾至栩吃得比他更多，这么说他的人也更多？难道顾至栩会往心上去吗？
顾至栩只会叫这些人管好自己，少管别人吃什么，实在羡慕可以伸手在他下巴接着，他漏下的碎渣子可以赏给这些嘴碎的傻逼。
也因为他有父母的保护。
要真有人当面说他吃得多，都不用顾至栩自己开口，他父母就先反击回击了。
吃你家大米了？
我们家孩子胃口好点怎么了？他没吃成营养不良也没吃成大胖子，他身体健康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你要是吃不起，可以来我家垃圾桶翻翻，他吃剩不要的，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有父母的坚定保护，孩子才有大胆反击的底气。
很可惜，裴慢慢没有。
而自己上回的反击维护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底气。
所以小家伙只能向内自我消耗。
因为这是他能想到的，避免冲突，缓解冲突以来保护自己的，最好的方式了。
陆时祈再次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管他怎么努力，却总是有做不好的地方。已经在事发时快速回击了，可还是让裴慢慢受到了难以缓转的伤害。
陆时祈叹出口气，下定某种坚定的决心，视死如归般地问道：“现在真的不吃吗？”
裴慢慢的眼神明明白白舍不得。
视线压根无法离开这个蛋糕，嘴巴却能应道：“嗯，不吃啦……明天再吃吧……”
“但是我想吃，你能陪我一起吃吗？”
“……”
裴慢慢眨眨眼，随后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
“……诶？”
哥哥说他想吃蛋糕？
是平时被他形容成又甜又腻又难吃的蛋糕耶？
他现在竟然说想吃？
陆时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吃吗？”
裴慢慢连忙摇头。
难道是这个蛋糕真的太好吃了吗？
还是哥哥哪里出问题了？
陆时祈说：“因为我喜欢跟你一起吃东西。”
“……”
“你没发现吗，自从你来家里后，我吃的东西都变多了，以前我从不吃这么多的。”
这点确实。
“因为我最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
“你大口大口吃饭的时候，很香很可爱……我看着你吃饭，胃口也就上来了，所以才能多吃了。”
这真是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捏土造人以来，陆时祈撒过最离谱最荒诞的惊天谎言。
但能够安慰修复到裴慢慢就行。
好在这招也确实有用。
听完陆时祈这些话，裴慢慢感觉心头莫名热了起来，手心跟脚底也跟着发热。
还有种前所未有的自信感在心头膨胀。
“最近这段时间，你不在家，我觉得吃饭好没意思，又一点都不想吃了。”
“今晚你终于回来了，我才多吃了几口……现在就想跟你一起吃这个蛋糕，真的不陪我吃吗？”
陆时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慢慢还怎么拒绝呢？
连心头那些自我怀疑，自己对自己的攻击打压都暂时消散了彻底。
哥哥喜欢看他吃饭！
哥哥还喜欢看他大口大口吃饭！
那么周辰说过的话就不重要了。
因为周辰的讨厌不重要，但哥哥的喜欢很重要。
真是的，哥哥以前怎么不说呢！
哥哥要是早点说就好了！
他很喜欢被夸奖的，哥哥的夸奖更是尤其重要啊！
小脸上重获笑意。
不仅是因为得到了哥哥的喜欢跟认可，也因为他能吃蛋糕了。
他是真的很想吃啊！
这可是小企鹅蛋糕啊！
要是真忍到明天再吃的话，他都不敢想自己忍得会有多辛苦！
“……那，那我来吃！我陪哥哥吃哦！”
见裴慢慢答应，脸上还有了笑，陆时祈也终于能放松心情。
论说话的艺术，以及会说话的重要性。
不管是不是周辰那些话伤害到了他，将来会不会又被别人伤到，陆时祈希望自己说的这些话，都能构成他底气的一部分。
陆时祈将整个蛋糕捧到他面前：“……嗯，那第一口给你，你先吃吧。”
裴慢慢试图寻找刀叉。
陆时祈又说：“不用切了，你就这么啃吧……忘记我刚说过的话了？我就喜欢看你大口大口地吃东西。”
既然陆时祈又这么说了，那裴慢慢也就真的不客气了。
伸出双手，跟陆时祈一起捧住蛋糕，然后低头大口咬在小企鹅脑袋上。
也不纠结自己将小企鹅五马分尸了。
他先将小企鹅的眼睛咬掉吧。
看不到就好了。
而能将完整蛋糕这么抱在手里啃，一口下去的时候，极度过瘾的幸福满足感简直能够冲破云霄。
陆时祈问：“好吃吗？”
“……嗯！好吃哦！”
下半张脸沾了不少奶油，裴慢慢眼角都是幸福的笑意。
“哥哥，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哦！”
说得陆时祈更心疼了。
吃一个蛋糕罢了，又不是吃不起，过程竟能搞得如此曲折。
“嗯，那你多吃点。”
“哥哥，你也吃呀，我们一起吃！”
“……嗯。”
陆时祈不得不吃，哄人的话是自己说的，只能跟着裴慢慢一起吃了。
这一顿吃饱后，裴慢慢心头放下所有束缚，彻底轻松了。
至少在哥哥面前，他从此得以放心大口地吃东西，再也不用遮遮掩掩，担心自己会被讨厌了。
洗完澡，躺在陆时祈的大床上，裴慢慢四肢大大伸展开，做出游泳姿势上下摆动。
是回家的感觉。
真好啊，真不可思议。
……
第二天早上，全家坐在一起吃早餐。
陆时祈为前一晚的言行付出不小代价。
他不喜欢吃蛋糕，也不喜欢睡前肚子里有食物的感觉，昨晚为了哄裴慢慢，吃了太多蛋糕，睡前胃里撑得难受，早上醒来感觉还胀着。
但为了裴慢慢能开心享受早餐，他不得不延续昨晚说过的话，每回跟裴慢慢对上视线，就努力地往嘴里塞两口食物。
没事，他能忍。
陆时祈边吃边自我催眠，这几口小小的食物算什么？
难道他还不能拿下了吗？
笑话，根本不值一提。
直到凌玥欣慰地说：“小祈，你今天早上胃口不错嘛，看你吃好几个小笼包了。”
陆时祈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对上了裴慢慢的双眸，还是说道：“……嗯，看慢慢吃得很香，就多吃了几个。”
凌玥更欣慰了。
裴慢慢也很高兴。
他很乐意成为哥哥的人形小榨菜，帮助哥哥下饭。
赶紧夹了两个小笼包，贴心放到陆时祈的碗里：“哥哥多吃点哦！”
“……好。”
看着碗里两个小小的小笼包，陆时祈感觉跟两个小型核武器一样。
是他草率了。
有些时候还真拿不下。
原来笑话竟是他自己。
可这是裴慢慢亲手夹给他的，不吃又不行……正当陆时祈思考该用什么姿势吃进嘴里时，凌玥又扔出一句更有杀伤力的话。
“对了，忘记跟你们说，这次休息两天后，我们要去H市取景，大概过半个月才能回来。”
“所以今天我会带慢慢去买些新衣服，H市天气比较热，慢慢还没夏天的衣服呢。”
陆时祈震惊抬头，手里的筷子滑下，小笼包正好不用吃了。
“……去H市？这么远吗？”
H市距离他们少说有两千公里，飞机也得飞四个多小时。
“是啊。”凌玥道，“那边风景好，有好多合适的取景地。”
“而且慢慢也没去过那里，顺便能玩几天……对了，慢慢还能坐飞机呢。”
裴慢慢没出过远门，没坐过飞机。
更别说是跟凌玥一起。
这三项充满了诱惑力，他是非常期待的：“嗯！我之前没有坐过飞机，我这次能坐飞机啦！”
但对陆时祈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还在这边拍戏时，物理距离这么近，裴慢慢都过得跟失联一样，常常没有消息。
真要去了那么远的地方，那还得了？
说不准直接断联半个月。
如果他想去看裴慢慢，也根本看不了。
可裴慢慢是去拍戏，他没有理由阻止，也无法阻止。
最终陆时祈斩钉截铁地说出一句：“……我要一起去！”
凌玥一愣：“啊？”
然后拒绝：“不行。”
陆时祈不接受：“为什么不行？”
凌玥道：“因为我们是去工作，不是去玩，妈妈没有多余时间照顾你啊。”
“可我不需要你多照顾，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陆时祈说，“而且我不仅能照顾好自己，我还能顺带把慢慢照顾好。”
凌玥沉默了。
她可不敢说，上次就去剧组呆了两天，把裴慢慢照顾成什么样了？
他要是待上半个月，凌玥怕他都要成为统治整个剧组小孩的小暴君了。
“……上次让你去，是因为这边离家近，管家就能接送你，要是有点什么事，你爸爸也能及时去接你。可H市太远了，你要发生点意外情况怎么办？”
谁叫陆时祈又是不安分的小孩，没难度的时候还得自己加点难度。
所以凌玥很坚决：“总之你一个人的话，不行就是不行。”
“……”
可恶。
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小孩体型的满满恶意。
迄今为止，陆时祈最恨的事，就是小孩不能一夜之间变成大人。
沉默一会儿后，他将视线转移到了陆泓景身上，目的性颇强地喊了声：“……爸爸。”
陆泓景还以为他是想寻求自己同意。
“嗯。”一家之主应了声，“但你叫我也没用，这得听你妈的，我们不会拿你的安危开玩笑。”
陆时祈正色道：“不是的，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绝对能保证我的安全，只是很需要你支持。”
陆时祈又喊了声：“爸爸。”
以前也就自己长期出门在外，终于回家后的几天内，陆时祈才会这么老实听话。
这两声爸爸喊得陆泓景心里挺飘。
心里一飘就难免轻敌。
陆泓景笑着问：“是吗，是什么办法，你说来听听？”
陆时祈嘴角泛起一抹得逞的笑：“那就是你跟我一起去。”
“……”
“有你陪同，妈妈就不用担心了。”陆时祈说，“也不用当我们是去探班的，就当我们只是去那里旅行，顺途同行罢了。”
“这有点——”
被陆时祈快速打断：“爸爸，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你还记得上次带我出门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吗？”
“……”
“就当今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吧……其他东西我都不要了，我就想你陪我去H市玩几天。”
即便是快速的临场发挥，陆时祈也表现极好，让陆泓景压根说不出拒绝。
“何况这也是慢慢来后，我们的第一次全家旅行。”
“爸爸，不好吗？”
“……”
一家之主感觉自己又被狠狠为难了。
第109章第109章
就算陆时祈别有目的,可他说的话不假，听上去又那么情真意切，实在叫陆泓景不忍心拒绝。
又是翻翻旧账博同情。
又是生日礼物,又是全家旅行。
光是其中一点就很难让人拒绝了,何况陆时祈还一口气说了三点。
最后还附加个裴慢慢。
这算半点吧，那就是足足三点半呢。
陆泓景认真想了想，一起去旅行的话，接触的机会肯定增加，确实是个跟裴慢慢提升感情的好机会。
否则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扭转裴慢慢对自己的印象？
看看眼前正发生的悲剧，好不容易上升了点好感值，结果离家两个月不到,直接清空掉回去。
要再去半个月H市，回来怕是连“先生叔叔”都没了，小家伙不知该自创什么高级词汇称呼他了。
所以真一起去旅行的话，至少能保住“先生叔叔”不掉吧？
陆泓景剑走偏锋地想着，不温不火什么时候是个头？像裴慢慢这么内向的小家伙，要不上点炙热的强制爱吧？
例如威胁他，你再喊一声“先生叔叔”，那我就亲你一口。
你敢喊两声，我就亲两口。
这样不管裴慢慢喊不喊，他都不用心梗了。
当然,风险也很大。
很可能搞得裴慢慢看到他什么都不喊,直接转身跑了。
但当陆泓景思考这些的时候，他的内心已经偏向了答应这场家庭旅行计划。
只是太突然,就两天的时间，工作方面怕来不及安排。
陆泓景还没上头,很快冷静下来，说道：“家庭旅行也不是不行，但这次太突然了，要说走就走，工作上的事一时安排不过来。”
陆时祈连忙接上：“我们又不是也走十天半个月，我们最多一周回来了。”
“公司那么多员工，难道连一周时间都顶不住吗？”
陆时祈适当吹吹彩虹屁：“爸爸，你工作一直这么辛苦，也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了。”
“现在就是让这些员工派上用场的时候。”
最后再激将一下：“老实说，谁都有个突发状况的时候，要是你离开一周就顶不住……那这公司迟早也完蛋的。”
层层递进，完美拿捏。
陆泓景很清楚这小子别有所图，可听着陆时祈这些话，就是会被他绕进去。
听到陆时祈关心自己，也还是会觉得开心。
“好了好了，算你会说，算你说的都有道理。”陆泓景无奈一笑，“那好吧，这两天让我安排一下，我们去全家旅行吧。”
“好！”
陆时祈最后再加强巩固一句。
“爸爸，我就知道还是得看你！”
当局爹迷，旁观妈清。
凌玥就在一旁，亲眼看着陆时祈小用迷魂计，几句话将他亲爹拿下。
心里满满吐槽都不知该从哪句说起。
“等等小祈……你一个学生，你就不去学校，不上课了？”
听他们父子俩的对话，哪还有上学念书这件事？
然后陆时祈用实际行动证明，是的，他还真没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请假十天也没什么关系吧。”陆时祈说，“就算不去学校，我也是——”
毫无悬念的全校第一？
但自己这么说实在太不谦虚，陆时祈顿了顿：“怎么说呢，我没有要针对谁的意思，可就算我不说，你们也应该很清楚了。”
实际换成这种说法后，给人的感觉反而就更嚣张更不谦虚了。
凌玥按了按太阳穴。
陆泓景笑道：“算了算了，这样的机会难得，将来想凑都不一定能凑到，就让小祈请几天假吧。”
这话并不假。
要不是凌玥跟裴慢慢得去H市取景，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一起去旅行的机会。
要再特意选地方算日子，怕是到明年也选不出最合适的。
只有这种突发的说走就走，他们才真能走起来。
陆泓景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两天我将工作安排好，你呢，就跟学校请假，到时候一起去H市。”
凌玥轻轻摇头，吐槽跟叹气都藏在心底。
亏陆泓景长了这么张霸道总裁脸，看上去高冷到不行，感觉心也是寒冰冷萃的，结果儿子只是三言两句，居然就轻轻松松把他拿下了……
但是算了。
因为真是很难得的全家旅行啊，他们好久好久没有全家出去玩了，所以就借着这次机会，享受来之不易的家庭相聚时光吧。
凌玥道：“那今天小祈一起去吧，去年夏天的衣服怕是没几件能穿了，今年也是该买新的了。”
陆泓景道：“我一起去吧，我也想买几件新衣服。”
凌玥迷惑：“你不是还要安排工作上的事吗？况且你又不缺衣服。”
“我是不缺衣服。”陆泓景说，“但我不喜欢这种被孤立的感觉。”
“……”
“哪有一家之主被孤立的！”
“…………”
好个一家之主。
他竟真敢这么说出来。
还有谁孤立他了？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疯话吗？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凌玥强行压下了想吐槽的冲动：“……行了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
正好能叫他看孩子。
不然一个人带俩孩子也怪辛苦的。
……
本是该休息调整的两天，加入说走就走的家庭旅行计划后，一下就成了无比忙碌的两天。
人多了，需要准备的行李就多了，行李箱也多了。
行李箱多了，某个贪心的小朋友就开始蠢蠢欲动，想带的小企鹅玩偶也变多了。
上次他就想带走哥哥，用哥哥的行李箱装点小企鹅，可惜没能实现。
这次终于……差点实现了！
真的很可惜。
陆时祈睁只眼闭着眼，任由裴慢慢偷往自己的行李箱里塞小企鹅，想装作没有发现。
奈何凌玥检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些，毫不留情地全部拿出，一只不剩。
裴慢慢还怪委屈的，小心翼翼地说：“……可是小企鹅，它们不占多少位置的，它们都能带走的。”
凌玥狠下心肠：“那也不行，带两三个就够了，不用带那么多。”
“我带的，也不多哇……”
“你觉得自己带的还不算多吗？”
“……”
裴慢慢不敢反驳，偷偷看向陆时祈，希望陆时祈能帮助自己争取一下，夺回对小企鹅的自由支配权。
陆时祈也很为难。
因为十五个小企鹅真的不算少啊，整整十五个啊。
但陆时祈还是帮裴慢慢说话了。
经过一番友好的母子协商，讨价还价后，最后裴慢慢可携带的小企鹅数量变成了五个。
……
出发又是在凌晨时分。
跟上次迷迷糊糊的状态不同，这次晚上也睡了几小时，但出发的时候，裴慢慢相当兴奋，精神饱满。
“再最后看一下随身行李，别把重要东西落下了啊。”
其实已经检查过好几遍，但这次路途较远，又是全家出行，万一突然落下什么东西，那就麻烦了。
确认无误后，一家子终于出门。
但这个时间段，外面气温偏低，有风吹来还是凉飕飕的。
刚走到门外，看见裴慢慢较为宽松的外套随风摆动，凌玥问：“……慢慢，你会不会冷？要不要换件外套？”
虽然在室外待的时间不会太长，可有备无患很重要，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再让裴慢慢生病。
裴慢慢雀跃的心情火热，现实的些许温差根本影响不了他。
回答时精神抖擞，活力四射：“不冷呀，我觉得很热呢！”
凌玥无奈一笑：“那好吧，那我们就出发了。”
车子停在家门前，司机佣人帮忙放置行李。
凌玥正要上车，又发现裴慢慢站在门口，微微抬着脑袋，一动不动。
“慢慢，该上车了……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裴慢慢扭头看向凌玥，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一双小手搓了搓衣摆，最后指着门前满墙的蔷薇花，小声地说：“……花，很漂亮的花。”
“嗯，很漂亮的花——慢慢是想摘一朵带走吗？”
裴慢慢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的，不是摘花……是阿姨说过，要给我拍照片的……”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轻：“可是要走了，还没拍……”
当时凌玥不过触景生情随口一说，但对这种细节，裴慢慢就是会记得很牢。
每次看到这些花，都会想起凌玥的承诺。
眼见着都要走了，凌玥却还没给他拍照，裴慢慢就有些急了。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花，跟这座城堡一样的家实在太相配了。
他都已经想好自己要用什么姿势拍照了，要是眼睁睁错过，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也许这些花都谢了，就没了。
那多可惜啊。
仅是想想，裴慢慢就要难过了。
好在他现在有了敢说出来的勇气，尽管声音还是很轻很弱，带着明显的自信不足，可能够说出来，又是他成长进步的一大见证。
而经过他提醒，凌玥终于对这段记忆有了些许零散破碎的印象——这两天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忙得她晕头转向。
“抱歉，阿姨答应过慢慢，阿姨竟然忘了。”凌玥忙道，“那现在来拍吧，好不好……对了，慢慢跟哥哥一起拍吧，阿姨给你们合照留念！”
凌玥的回应没让裴慢慢失望。
他知道凌玥肯定不会指责他，但凌玥的回答要是现在来不及了，以后再说吧，那也足以让裴慢慢失去自信，以后可能就不敢再提了。
可凌玥的回应这么爽快，裴慢慢得到了勇气的正向反馈，下次要再有类似情况，他都不会藏到最后一刻才说了。
“嗯！”裴慢慢用力点了点头，“好呀！”
于是陆时祈才刚坐下，又被凌玥拉了出去。
这过程不小心跟陆泓景对视上，回忆起他那句离谱但魔性的“不想被孤立”，凌玥干脆把他也喊了下来。
可父子俩都出现在镜头里了，少了自己算几个意思？
最后凌玥也走入镜头，说好给裴慢慢拍照，结果莫名奇妙地准备拍全家福了。
陆泓景的动作很快，看得出来是认真想跟裴慢慢修复感情。
赶在凌玥下手之前，直接伸手将裴慢慢抱起：“我来抱慢慢吧，不然这小不点都拍不到了。”
还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恰当的理由。
裴慢慢真的很想大声反驳，他才不是小不点，他已经长高很多了——可看到陆泓景的脸，实在没有这个勇气。
敢怒不敢言。
忍无可忍，那就重新再忍。
于是连站位都更像全家福了。
爸爸抱着年幼呆萌的弟弟，妈妈身侧站着稳重成熟的哥哥。
他们身后背景是满墙绽放的龙沙宝石，因为凌晨时特殊的光线，整幅画面也添上了几丝朦胧感，仿佛染了一层时光凝固的效果。
好像他们从来都是一家人。
而这是一张最寻常不过的全家福。
拍照片的时候，裴慢慢还没什么特殊感觉，大概是陆泓景那声“小不点”刺伤了他，让他没能完全回神。
可上了车，坐下来仔仔细细看这张合照时，裴慢慢简直喜欢得不行，很惋惜没能多拍几张。
拍得未免也太好了！
难道帮他们拍照的司机是摄影天才！
手指轻抚过屏幕，心里的想法胆大包天——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成了这家人的小孩。
凌玥本就是他理想中的妈妈。
陆时祈也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那个叫他小不点的先生叔叔是很过分，可合照里，先生叔叔单只手臂抱着他，显得那么高大强壮——也算是个爸爸吧。
如果自己真是他们家的小孩该多好啊。
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幸福。
这么想着，裴慢慢低头看看照片，又抬头偷偷看向陆泓景，反复好几次，偷看好几眼。
不小心跟陆泓景的视线对上，连忙心虚收回，整个人躲进宝宝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泓景：？
小家伙这明显偷看的架势，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可考虑到裴慢慢害羞的性格，以及自己在他心里实在不咋样的印象，陆泓景没开口问他在看什么。
万一自己问了，本就不咋样的印象更不咋样，已经清空的好感度可能掉成负数。
但不问又憋得难受。
陆泓景怎么能不好奇呢，小家伙到底在偷看自己什么？
陆泓景拿出手机，暗中给凌玥发送消息：【以防万一你没看到，但我发现慢慢在偷看我】
凌玥听到消息提示音，拿出手机发现是陆泓景的消息，有些不解。
看到陆泓景发送的内容后，就更不解了。
凌玥：【？】
凌玥：【确实没看到，会不会是你的错觉，慢慢为什么要偷看你？】
陆泓景：【不知道，但绝对不是错觉，他真的偷看我了】
凌玥：【那你问问他？】
这不是最简单快速的方式吗？
他为什么不问，还暗中给自己发短信商量？
更不用说这些容易令人误会的文字内容，请问他是纠结迷茫的青春期少女吗？
陆泓景：【我不敢问】
陆泓景：【我怕我问了，他不好意思，更要躲着我了】
……神经病！
凌玥当场美女无语，也想躲着他了。
……
凌晨时分车子少，道路空旷。
他们全程畅通无阻，很顺利地提前到达机场。
在家被叫醒时，裴慢慢清醒精神，整个人就像充满了电，非常兴奋，能无限续航。
他对第一次坐飞机充满期待，说了心中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准备，简直将飞机当成了大玩具。
实际还没下车又开始犯困，中间一度困得不行，差点睡过去。
真正下车时，凭借对大飞机的热情清醒了一会儿，自己蹦跶着走过几步。
但过完安检，在休息室候机时，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被陆泓景抱着上飞机时，迷迷糊糊地睁过眼。
有种灵魂执念难以消退，所以强行撑起躯体，试图做尽最后的挣扎。
他还对陆时祈说了两句话。
哥哥，我只是稍微闭下眼睛哦！
哥哥，等会儿你能叫醒我嘛？
结果可想而知，陆时祈再也没能叫醒他。
毕竟是凌晨，又是四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别说小孩撑不住，大人也很难撑住。
头等舱里的人不多，连凌玥跟陆泓景都在补觉，整体环境安静到非常好睡。
而偶尔发出的飞行声响跟晃动的机身，简直成了最佳助眠工具。
裴慢慢一觉睡到飞机即将抵达降落。
这会儿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他也睡得够多，终于清醒。
然后就要下飞机了。
裴慢慢心头大震，不敢置信，难以接受——这才是他在做梦吧？
他什么时候上的飞机？
嗯？
他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飞行体验就结束，就要下飞机了呢？
他还做好准备，要在天黑的时候，看窗外星星点点的漂亮景色呢！
结果天亮了。
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错过了！
“好了好了，慢慢别难过了，你太累了，当然会睡着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还能坐一次飞机，到时候再好好感受吧。”
凌玥安慰着内心十分受伤的小家伙，看向陆时祈：“小祈，你也安慰慢慢两句吧。”
陆时祈睡得半醒不醒，伸了个懒腰，声音带着睡后的沙哑：“……谁叫你睡那么熟，我叫过你好多遍，你都不肯醒。”
“小祈！”
这哪里是安慰，这分明是往人家小朋友伤口上撒盐。
裴慢慢果然就更受伤了。
但大抵是换了个环境，身体精神都切换到了旅行放松模式，裴慢慢的胆子也跟着变大了些。
听完陆时祈的话，直接扑到他身上，对着他肩膀就是一顿啃啃啃。
陆时祈差点被他扑倒：“……好了好了，先去吃早餐吧。”
吃完早餐，裴慢慢的难过指数应该就能下降一半了。
“酒店附近有家很有名的早餐店，现在时间还早，先去酒店放好行李，正好能过去买。”
“上午就在酒店休息吧。等下午我们去XX寺院拜拜，据说这家寺院超级灵验，我早就想来看看了。”
虽然凌玥跟裴慢慢是来工作的，但导演比较善良，给了整个剧组先游玩两天的假期。
真正开始拍摄工作是在两天后，他们准备到时再入住剧组安排的酒店。
就是谁都没想到，他们这两晚要住的酒店旁边，竟是一家超级巨大的小企鹅主题玩具店。
那么不用再等吃完早餐，世界上最开心的小朋友已经出现。
裴慢慢看到后瞬间两眼放光，情难自禁。
要是真有魔法，他高低也把自己变成一只小企鹅助助兴。
这是命运安排的相会！
他跟小企鹅就是命中注定！
“小祈，那你就陪慢慢先在里面逛逛吧。”
看裴慢慢满脸欣喜激动，迫不及待的模样，实在叫人无法拒绝。
凌玥道：“妈妈先去房间整理东西，等会儿爸爸会过去找你们。慢慢喜欢什么都拿给他吧，难得出来一次，爸爸会去付钱的。”
陆泓景平时想付钱都没机会，所以很乐意在这时当个ATM机。
“对，你先带慢慢过去吧，爸爸一两分钟就过来。”
“……好吧。”
陆时祈头疼却无可奈何。
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大的小企鹅主题店，要让裴慢慢进去，这跟小老鼠掉进大米缸有什么区别？
总爱搞事闹消失的陆大少爷，难得亲身体验了一番父母面对他时的不容易。
“这里面很大，你不能乱走，尽量不要离开我的……慢慢？慢慢？！”
结果就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裴慢慢已经彻底迷失自我，跑得不见踪影。
这种时候哪还能静下心听陆时祈讲话。
裴慢慢满眼都是琳琅满目的各项产品，好多还是他在原来城市没见过的。
陆时祈更头疼了。
叹了声气，只能自己跟紧裴慢慢，不能把他看丢了。
庆幸小家伙也没能跑远。
因为刚跑出没几步，就被感兴趣的周边产品硬控在原地——是之前没见过的，裴慢慢认为非常酷炫的小企鹅面具。
“哇……哥哥，你快看，这里还有小企鹅面具！”
生怕诱惑不到小朋友，放置最前排都是能试戴的面具。
这还需要陆时祈教吗？
裴慢慢的聪明劲都用在了这些方面，很快拿过其中一个戴上，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照镜子。
陆时祈第好几次叹气，心中很不好的预感升起。
之后怕是只要有空，裴慢慢就会沉浸在这里了。
正这么绝望地想着，身后又传来一道算熟不熟的声音。
“……陆时祈？”
大少爷心脏一跳，心想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认出他，连忙转身，结果竟还更戏剧性了，这人居然是沈雾深？！
“果然是你。”沈雾深平静地说，“看背影我就觉得像你。”
陆时祈至少失语十秒。
这也太魔幻了。
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沈雾深？
他居然还凭借背影认出了自己？他居然还跟自己打招呼？
陆时祈该说什么呢？
难道他们是能打声招呼，然后互道你好的关系吗？
怎么想都不是吧。
陆时祈沉默难言，沈雾深独自说下去：“上次错过跟你的比赛，实在很可惜。”
“听说你后来拿到了冠军，这也是实至名归，向你说声迟到的恭喜。”
还行。
说得还算人话。
陆时祈缓了过来：“……谢了。”
但下一句，沈雾深又不做人了：“不过那是因为我没参加，要是我参加了，冠军怎么都轮不到你。”
“……”
大少爷怒气瞬间拔地而起。
可惜还没发动嘴炮，又被沈雾深抢先一步：“你也是来这里买玩具吗，原来你私下也喜欢这些小企鹅？”
“没想到啊，你品味不错。”
“……”
从沈雾深这些话即可推断出，至少他是喜欢小企鹅的，否则不会出现在这里，还说陆时祈品味不错。
陆时祈就又语塞了。
他也没想到，沈雾深的品味竟如此糟糕。
第110章第110章
陆时祈听得出沈雾深是在内涵自己。
什么叫没想到你品味不错,这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原本以为他品味很糟糕么？
但陆时祈懒得计较了。
因为沈雾深本人的品味才糟糕到他不敢置信，是立刻想要报警的程度。
太可怕了。
无论怎么想,陆时祈都很难把沈雾深跟这些智障小企鹅联系到一起。
这可是一个在很多方面比自己都厉害的人——可在品味喜好这方面,他竟跟裴慢慢一样。
前后反差太大，着实令人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该怎么说呢。
想象一下沈雾深坐在电视前，对着小企鹅动画傻乐的场景，陆时祈直接嫌弃到失去表情管理。
太诡异了。
太离谱太不符合实际了。
但陆时祈也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可攻点，收起表情后，他直说：“……你误会了，我根本不喜欢这些企鹅,这是小朋友才会喜欢的东西。”
沈雾深面不改色：“从年龄上来说，我们确实都还是小朋友，喜欢这种东西也没什么，你不用害羞不敢承认。”
“……”
……啊？
他害羞？
沈雾深是疯了吗，竟然觉得他是在害羞？
但将自己的话回忆一遍——
行吧，陆时祈失去了些坚定反驳的底气，算他用词不够严谨，听上去是像透着几分不愿承认的嘴硬。
“虽然受众群体大部分是小朋友，但它能做到火遍全国，这么多年人气居高不减,说明它就是有过人之处跟独特的闪光点。”
“喜欢小企鹅,你无需自卑。”
“……”
陆时祈自不自卑先往旁边放放，总之从沈雾深这番长篇大论中可知,他是真为了说服别人做过努力的。
陆时祈闭了闭眼，三观受到不小冲击,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重塑。
……不过算了，非比赛时间，他还是少跟沈雾深接触吧。
他们之间算不上朋友，说仇人还更像点。
陆时祈不愿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看好裴慢慢。
这个念头刚上心头，下一秒，裴慢慢就从他正对面的地方蹿出来了。
在陆时祈跟沈雾深说话的间隙里，小家伙已经去前两排转了一圈。
脸上试戴的面具也变成了半脸面罩。
还是傻里傻气的企鹅嘴面罩，看上去非常搞笑。
“哥哥，快看！是小企鹅图案！”
裴慢慢没注意多了沈雾深的存在，直接蹦跶到陆时祈身旁。
“刚才的我喜欢，这个我更喜欢……哥哥，我想要这个，可以嘛？”
可以是可以。
但要紧关头能不能别用这种造型登场？
这下好了，被沈雾深看到他有个傻弟弟了。
傻弟弟的反应也慢，自顾自跟陆时祈说完话后，才发现旁边站了一个陌生小孩。
裴慢慢还是有些怕生的，下意识躲到陆时祈身侧，小声地问：“……哥哥，这是谁呀？”
看对方个子要比陆时祈高，面容表情冷冰冰的。
虽然没陆时祈那么高冷傲慢，可也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陆时祈只能介绍了。
可是怎么介绍？
我打不过的此生死敌？上次报仇失败的最大敌家？
反正绝不可能是朋友。
最后陆时祈很冷漠地说：“是一个认识的人。”
但转而为沈雾深介绍裴慢慢时，陆时祈依旧充满了自信。
“对了，这是我弟弟，我是陪他来这里买玩具的。”
有点傻就有点傻吧。
一点不妨碍裴慢慢可爱啊。
而裴慢慢突然跑出来后，沈雾深的视线就落到了他身上，再也没能挪开。
滑稽恶搞的面罩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澄透的双眼。
仅仅只这么双眼睛，就罕见地让沈雾深觉得很漂亮很好看，莫名有股亲切感，天然地想要靠近。
裴慢慢当然也注意到了沈雾深的视线，只是他的感受截然相反。
被一个陌生小孩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觉得害怕，心里不舒服。
然后更往陆时祈身后躲了躲。
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可能冒犯了裴慢慢，沈雾深连忙收起。
但眼神收敛了，身体更过分。
直接迈动脚步，走到他们身边。
陆时祈挡着裴慢慢，不明白沈雾深要做什么，已经做好随时将他踹开的准备。
“我不想做什么。”
沈雾深发现陆时祈的准备动作后，停下了脚步，看着裴慢慢，用手点了点脸。
“小弟弟，你的面罩戴反了，你没发现吗？”
裴慢慢一愣：“……唔？”
沈雾深不动声色又靠近两步，直接伸手摘下裴慢慢的面罩，转了个方向后，重新为他戴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非常自然。
哪里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仿佛他们已经认识很久，私下经常这样，所以才能做到如此熟稔。
“刚才那样戴应该会有点难受吧？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裴慢慢眨眨眼，发现确实好受许多。
刚才总感觉有点勒下巴，说不出的不适。但因为之前没戴过这样的面罩，他还以为面罩就是这样的呢。
“……好，好多了，谢谢你。”
裴慢慢眨着眼，呆愣愣地道歉。
对这个陌生小孩的害怕值瞬间降到了最低，直觉还告诉他，这应该是个好人。
“不用谢。”沈雾深笑笑，“这个面罩是哪里拿的，能告诉我吗，我也想买一个。”
裴慢慢的眼睛亮了亮。
意识到对方也有可能喜欢小企鹅后，他试探地问：“……你，你也喜欢，小企鹅嘛？”
“对，我喜欢，所以我来这里买玩具。”沈雾深说，“你也是喜欢，所以才会来这里吧。”
这么说，裴慢慢的眸子更亮了。
——既然都喜欢小企鹅，那他们就是好朋友了！
是的。
第一印象就是这么神奇而无解的存在，能直接决定裴慢慢之后是否能跟对方继续相处，又能暂时相处到哪步。
他第一次没对陌生小孩的接触产生太多本能抵触，还奇迹般地在几句话内就对对方产生了好感。
“……嗯，我喜欢小企鹅，我最喜欢小企鹅啦！”
裴慢慢从陆时祈身后钻出来，大大方方走到沈雾深面前，指着前面说，“我是在前面拿的哦，我带你去拿吧！”
“好。”
裴慢慢小步蹦着往前去了，沈雾深跟在他身后。
剩下陆时祈站在原地混乱迷茫。
不是——
先等等——
这——
这多少实在可能也许应该有些过分了吧？
沈雾深旁若无人地开始跟裴慢慢闲聊还上手时，陆时祈就已经感到不爽，拳头在默默发硬。
结果裴慢慢竟也跟人家聊得挺开心？
还屁颠屁颠地一蹦一跳给人家带路？
……早知道就说清沈雾深是自己的仇人了，省得裴慢慢敌我不分，敌人稍稍展示善意，他就被迷惑地晕头转向。
可恶！
真的是好可恶啊！
陆时祈恍恍惚惚地赶紧跟上去。
必须要去把裴慢慢拉回来。
脑海里回忆起顾至栩说过的话——也许慢慢见过沈雾深，就会更喜欢他呢。
虽然这只是顾至栩随口胡说，毫无根据的一句话罢了，但此时此刻跟罪孽深重的诅咒无异。
都是顾至栩的乌鸦嘴。
都是他胡说八道，好的不灵坏的灵。
等回去他就亲手撕了顾至栩的嘴，撕烂撕破撕开花，让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陆时祈稍慢一步赶到，裴慢慢已经带着沈雾深蹲在满满一墙面罩前。
又给陆时祈造成了新的视觉冲击。
……到底是什么小朋友会喜欢这些面罩啊？小朋友的审美真就这么可怕吗？
但沈雾深满脸的纠结不像假装：“好多啊，我选一个就够了，你觉得哪些比较好？”
裴慢慢简直就是野生导购，热情地介绍：“……我喜欢这个，还有这个，都很喜欢哦！”
“最喜欢的呢？”
裴慢慢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面罩，笑眼弯弯：“当然最喜欢这个啦，嘿嘿！”
也是，要不是最喜欢，怎么会戴在自己脸上。
“那我也选这个吧。”
沈雾深笑了笑，不再纠结，直接拿了个裴慢慢的同款面罩。
裴慢慢为对方的认可而感到小小激动。
于是更主动热情：“……你，你也要戴吗？”
一边开口询问，一边就把自己脸上的面罩解下来了。
看样子是想让沈雾深也试戴一下。
沈雾深回道：“我不戴，我是准备拿它当作礼物，用来送人的。”
听到是礼物，裴慢慢哇了一声。
“哇……那收到的人，一定会开心哦！”
沈雾深一笑：“真的吗？”
没想到陆时祈性格那么古怪奇异，他弟弟的性格却很软很好很可爱。
不仅性格可爱，相貌也很可爱。
整个人就像块软乎乎的棉花糖，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指戳戳他的小脸蛋。
“嗯，真的哦！”裴慢慢点头，“如果我收到这个礼物，我就会很开心哦！”
见他们聊的气氛还很好，陆时祈心里就像雷电劈翻了醋厂，哪哪都酸不溜丢，特别不爽。
他直接过去打断，对着裴慢慢说：“你喜欢这个，我给你买啊，整面墙都买给你。”
闻言，裴慢慢直接一个来之不拒的大动作，转而对陆时祈露出更大笑容。
果然还得是他最好的哥哥！
“哥哥，我不用整面墙。”他很认真地说，“整面墙太多啦，我只有一张脸……所以我，我多挑一个就好啦！”
慢言慢语治愈人心。
陆时祈的心情这才平复些：“那你挑吧，尽管挑，就算多挑了也没关系，我都买给你。”
随后更是很不客气地对沈雾深说：“既然你已经选完东西，那可以先走了，我还要陪我弟弟买东西，就不跟你闲聊了。”
沈雾深感受到了陆时祈对自己的不耐烦。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按照以往，在感受到对方这种情绪的时刻，他也会很识相地离开了。
正如陆时祈所说，他们不是朋友，更像敌人。
而对沈雾深来说，陆时祈更多了一层身份，那就是手下败将。
尽管他承认陆时祈是个很优秀的对手，可面对陆时祈时，也总会带着一股胜利者的骄傲。
但他懂得点到即止。
他会主动跟陆时祈打招呼，又不是为了跟陆时祈交恶。
只是表达一下自己对劲敌的欣赏，顺便刷下得胜者的存在感罢了。
要是惹得陆时祈不高兴，那反而没意思。
可今天多了个裴慢慢。
他对裴慢慢就是有种天然的好感跟喜欢，陆时祈主动开口赶他，他反而不想走了。
沈雾深站了起来：“我跟你弟弟的喜好眼光好像挺合得来，我还想再买几样，想麻烦他再帮我一起挑选。”
“……”
“可以吗？你应该不介意吧？”
“……”
大少爷就差当场暴跳如雷了。
你说可以吗？当然不可以！
谁能不介意啊？他非常介意，介意到要死！
信不信他现在就召唤绝望的药水魔法师塔塔出来，然后当场调个失败药水的惊天巨雷劈死你啊！
不过陆时祈还没言辞激烈地表达拒绝，陆泓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祈，慢慢，你们选好要买哪些东西了吗？”
是陆泓景过来找他们了。
但还没走近，先发现陆时祈表情凶狠，眼神里都带着凶气，身旁还站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
第一反应是这陌生小孩跟他们起了什么冲突。
就是再看一眼裴慢慢——
这孩子正忙着傻乐呢，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感觉又不像是起冲突了。
陆泓景走到边上，下意识先看向沈雾深。
小小年纪，从相貌到气质都文质彬彬，一点不比陆时祈差。
“小祈，你认识这位小朋友？”
而沈雾深一眼就能分辨他们的父子身份。
因为这父子俩也是。
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就像复制粘贴的放大缩小版。
沈雾深主动道：“陆叔叔你好，我是他集训时的同学，碰巧在这里遇上，所以就过来打声招呼。”
不得不承认，沈雾深很会介绍。
他的“集训同学”可比陆时祈那声“一个认识的人”听上去好太多了。
“你好你好，那确实很巧。”
陆泓景也挺意外。
不害怕自己的小孩可不常见，尤其这小孩不卑不亢，态度礼貌又自然。
陆叔叔便多关心了一句：“小朋友，你是一个人来这里吗，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就在隔壁酒店，离这边很近，所以我自己过来了。”
听完这句，陆时祈的脸色毫不意外地更臭了。
真是冤家路窄。
在这里遇上就算了，没想到还住同一家酒店。
“我已经选好东西了，那我就先走了。”
家长来了，沈雾深也不好意思再麻烦裴慢慢，识趣地跟他们一一告别。
“再见陆时祈，希望将来还有机会能跟你交手。”
“再见陆叔叔。”
“再见陆慢慢……你的名字很可爱，跟你一样可爱。”
陆泓景过来时喊了裴慢慢的名字，沈雾深听到了。
他以为裴慢慢是陆时祈的弟弟，自然就误会他也姓陆了。
虽然兄弟俩的名字画风差距很大，哥哥的听上去帅气又走心，弟弟的显得敷衍还随意。
但因为姓氏的关系，连在一起倒有个“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典故——突然就能够接受，并且觉得很可爱了。
虽然裴慢慢压根没明白那是在叫自己，陆泓景跟陆时祈也不可能跟他解释这么多。
看着沈雾深走后，陆泓景道：“小祈，你这个同学很不错啊，叫什么名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连陆泓景对沈雾深印象都不错，陆时祈心里就更不爽了。
他冷淡道：“我怎么没提过，我提过的。”
“是吗？什么时候？”
陆时祈冷笑：“……就是赢了我好几次，今年多亏他临时弃赛，我才能拿到冠军的沈雾深啊。”
“……”
语气里浓浓深厚的怨念，藏都藏不住。
一听是这个小孩，陆泓景立刻改变态度：“原来就是他啊……那跟我想象中还是差了点。”
就算陆时祈没用这么怨念古怪的语气，陆泓景也很清楚他对沈雾深的真实态度。
哪怕嘴上能说一百次不介意，其实心里介意得不行。
如果能用武力值跟对方展开搏斗，陆时祈肯定会跟沈雾深打个你死我活，有我没你。
“先前听你的形容，我对他倒很期待。”
背后蛐蛐一个十岁小孩真的很不厚道。
但为了自家小孩，陆泓景只能选择没素质一次。
“还以为他看上去会更有气场魄力，没想到就是很普通一小孩啊。”
陆时祈脸色稍微好了些。
其实能听出来陆泓景是为了哄自己才说的，但眼下他的内心就是这么阴暗，就是想听别人讲点贬低沈雾深的话。
结果裴慢慢听到后，语出惊人地接上：“……可我觉得，那个小哥哥挺好的哦！”
“我有点想跟他，交朋友呢！”
“……”
陆时祈才好一分的脸色，当场又黯淡消沉了十分。
陆泓景：。
慢慢小宝贝，有些朋友是不能随便乱交的啊。
他也很想继续哄陆时祈——可陆时祈是那种好哄的小孩吗？
同样的话，再多说就显假了。
最后陆泓景看了眼裴慢慢，干脆了当地将他抱起，决定亲自手动消除这个小小的不确定因素，省得他在背后对陆时祈乱捅刀。
“……好了，我们还是先去买早餐吧，等会儿再来这里买小企鹅玩具。”
瞬间转移裴慢慢所有注意力。
小家伙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欸？！”
陆泓景张口就来：“阿姨还在酒店等着慢慢的早餐呢，慢慢忍心让阿姨挨饿吗？”
“……”
裴慢慢沉默。
小企鹅再重要，都不能撼动凌玥在他心里的位置。
“这么大的玩具店会一直在这里，不会跑不会消失的，我们等买完早餐再来。”
“……”
其实有点不情愿，还有种被当头泼盆冷水的感觉。
可陆泓景搬出了凌玥，裴慢慢不得不点头答应。
“好了，慢慢想想吃什么吧，等会儿就能大吃一顿了。”
“……”
陆泓景冒着好感值变负的风险，打断裴慢慢的购买热情，还强行抱着他离开现场。
但成功转移裴慢慢的注意力，顺利阻止他继续往陆时祈心上插刀。
大概老天也是被陆泓景想保护儿子的真诚感动了，最后竟没降低裴慢慢对他的好感值。
因为裴慢慢是真饿了。
见到巨大的小企鹅玩具店太兴奋，过度高涨的情绪压制了他对饥饿的感知。
陆泓景一说去买早点，肚子立刻咕噜咕噜叫起来。
随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想吃什么。
“……我想吃小包子，里面有肉的小包子！”
“我还想吃粽子哦，里面有肥肉的粽子！”
“还有烧麦呢，我也想吃，里面是有碎碎肉的烧麦哦！”
不是主食就是肉，看来是真饿狠了。
陆泓景统统应下：“好好好，慢慢想吃什么都有，叔叔都买给你。”
陆泓景就这么带着两个孩子去买早点了。
双方助理都还没到，很多事得亲力亲为。
有些累，但跟孩子们的相处得以增加，陆泓景觉得这也是旅行的意义之一，完全能够接受。
买完早餐，陆泓景信守承诺，在回酒店以前，先带裴慢慢去买了小企鹅玩具。
裴慢慢并不贪心，说了只要两个小企鹅面罩，就真只拿了两个面罩。
他将陆泓景说过的话记在心里，真以为凌玥在房间里挨饿，只想快点带着早餐回去。
然后踏进房间，小家伙又被内部装潢惊艳了一把。
这次凌玥特意订了亲子特色的房间，里面布置豪华，跟个游乐场一样，秋千滑梯海洋球都在其中复制了一遍。
对裴慢慢而言过分豪华。
接下去的日子不出门吃逛也没事了，他在房间里就能生活得很快乐。
能分散小家伙注意力的事情太多，这下立刻把楼下的小企鹅玩具店给忘了。
连刚买的面罩都失宠，还塞在纸袋里没拿出来。
吃过早餐，凌玥想让俩小孩上床补觉，为下午的出行做好体力准备。
但裴慢慢第一次住这样的房间，完全兴奋过头。
吃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整个房间走一遍参观完毕，然后压根不想睡觉，只想在里面狠狠疯玩一遍。
凌玥很无奈：“……慢慢真的得先睡觉休息啦。”
“我们会在这里住好几天，慢慢等睡醒再玩也来得及啊，放心吧，这些东西是不会逃跑的。”
躯体已经被强行按在床上，可精神是亢奋的，双眼是有神的。
“好了，把眼睛闭上，过一会儿就睡着了……下午可能要走很多路，慢慢得先保存体力才行呀。”
眼睛很听话地乖乖闭上，内心深处竟有几丝叛逆开始蠢蠢欲动。
裴慢慢突然有了想做坏事的念头。
他想先装睡。
等其他人都睡着后，再爬起来偷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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