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第141章
除了全程需要盯着自己残缺破败的照片,这点让陆时祈有些无语外，这顿生日午餐还算安静和平地度过了。
生日的唯一好处是他可以尽情挑食。
至少在这一天，父母不会说他什么。
陆时祈就啃了两块白切鸡,吃了几小口米饭,其他基本没吃。
平时父母肯定看不下去，怎么都会劝说他多吃一点，但今天强行硬着拳头忍了。
不过饭后倒是吃了一块蛋糕，还难得连奶油都刮干净了。
大概是这一早上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上上下下下下下下，导致身体也需要一点甜食安慰。
陆时祈的总体食欲是不强，但难得愿意吃什么的时候，他也会尊重食欲，不可能跟自己的身体对着干。
吃过午餐,就到了送礼物环节。
虽然只有私密的家庭镜头，但当陆泓景决定记录下来时，就很自然地想要特意美化些什么了。
本来觉得送陆时祈一家公司很足够了，可谁叫镜头记录不到这件事，所以夫妻二人还是另外准备了礼物，专门用来给镜头纪念。
不过这些礼物就简单多了。
陆泓景就只准备了一个红包跟一套绝版书籍。凌玥则因为想不出该送什么，干脆送了两个红包。
“其实爸爸还想送你一个亲吻跟拥抱。”
“……”
“摄像机还对着，拍下来是不是感觉特别温馨有爱？”
“……”
如果没有摄像机对着，也没有其他人在场，搞不好陆时祈还能接受。
但大庭广众之下,陆时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怕有损自己的高冷形象，这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来吧,小祈。”
“……你别过来。”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爸爸也确实很久没有抱过你了。”
“……你别过来！”
父子俩绕着沙发进行了一番你追我逃,最后被凌玥制止：“行了行了，小祈不愿意，你就别强迫他了行不行？”
“他一只手还打着石膏呢，要是再摔一下怎么办？”
陆时祈这才想起自己是伤患人士。
刚才拒绝太专注，直接把这点忘记，追逃过程中还觉得自己健步如飞。
接着凌玥看向裴慢慢：“好了，叔叔跟阿姨的礼物都送完了，现在轮到慢慢啦？”
“慢慢给哥哥准备了什么礼物呢？”
凌玥知道小家伙准备了礼物，而且还是信心满满，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礼物。
只是为了给陆时祈留足惊喜感，所以裴慢慢全程憋住了没有说——但因为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憋着特别难受，他已经忍不住偷偷告诉了凌玥。
说自己准备了一份很棒的礼物，迫不及待地想要送给哥哥。
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哥哥看到后绝对很喜欢。
小家伙难得这么自信，凌玥便也起了好奇，早就想看看小家伙准备了什么。
难道他也给陆时祈买了东西？
可裴慢慢身上有零用钱吗？知道怎么买东西吗？
那应该是动手给陆时祈做了什么？
这是最符合逻辑，也是裴慢慢最有可能做到的。
所以会是什么呢？
应该是跟小企鹅相关的东西吧？
可要真跟小企鹅有关，就不知道陆时祈收到后会不会开心了……
而能将这些场面记录下来，一定很有趣。
裴慢慢见终于轮到自己，立刻跑回房间，随后拿着一幅画出来。
果然是亲手做了什么。
小家伙还故作神秘地将画藏到身后，一步步缓慢朝他们走来。
殊不知纸张太大，他压根藏不住，从登场就开始暴露了。
可看他小表情怪紧绷的，于是谁都没有开口逗他戳穿，全部配合着他演戏。
凌玥先问的：“……嗯？慢慢的礼物呢？阿姨怎么没看到呀？”
“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要送给哥哥，阿姨好想知道啊。”
不愧是影后，演技自然流畅，毫无破绽。
裴慢慢一听，紧绷的小脸才又有了点故作神秘的笑意——虽然之前是充满信心，可真到了拿出礼物的时候，还是会有点担忧。
“是我亲手做的礼物哦，是哥哥会喜欢的东西！”
陆时祈挑了挑眉。
小家伙还挺自信？
难道是画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史诗巨作？居然这么确定他会喜欢？
但裴慢慢还是将图画纸藏在身后，陆时祈不能戳破，只能继续配合：“嗯？你做了什么？”
陆泓景也忍着笑意：“我们很期待呀，慢慢快点让我们看看吧？”
三人的反应让裴慢慢很满意。
有种心意被人期待着的感觉。
“我的礼物，是这个哦——锵锵锵锵——”
将画从身后拿出来的时候，小家伙还自带背景音效。
他的得意自信之作终于展示在众人眼前。
一幅平平无奇的蜡笔画。
笔触粗糙而夸张，但小细节精准传神，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画中的人物就是他跟陆时祈。
他们还都穿着小企鹅服。
区别是一个嘻嘻，一个不嘻嘻。
裴慢慢画自己双手向上张开，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画陆时祈就是嘴角向下的臭脸，双手也是向下垂着，并没有举起来。
简单几画的蜡笔描图罢了，说像陆时祈吧，压根找不到像的地方。
可说不像吧，又一眼就认出陆时祈，尤其这臭脸，简直抓住了精髓的灵魂，跟陆时祈本人一模一样。
陆泓景发自真心地赞叹道：“慢慢画了自己跟哥哥吧……画得真好，哥哥的臭脸一模一样，太会画了。”
陆时祈：“……”
反正裴慢慢得到了想要的表扬，没管陆时祈死活，有点得意地开始解释：“就是我跟哥哥哦！”
“嘿嘿，我知道，哥哥最喜欢我，所以我把我们画在一起啦！”
一句话直接把家长萌了满脸。
这么说也太犯规了，可爱指数实在超标。
不过真这么说出来后，裴慢慢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余光偷偷瞥了眼陆时祈。
见陆时祈没任何反对意见，信心加强，这才继续说下去。
“哥哥喜欢我，所以我们画在一起。我也喜欢哥哥，我还喜欢小企鹅……所以小企鹅也画上了。”
“但是哥哥不喜欢小企鹅。”
“所以我很开心，哥哥不开心。”
背后的作画逻辑也很精彩。
他喜欢小企鹅，所以想跟陆时祈分享，就把陆时祈也安排上了。
听上去是不是很天真单纯的样子？
可事实上他清楚陆时祈不喜欢——但是管陆时祈喜不喜欢呢，反正他喜欢，他就是要安排上。
最大的让步就是还原陆时祈真实情绪，给他画了张臭脸。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行为逻辑。
当然，最可爱还是他说出陆时祈最喜欢他的时候。
如今肉乎乎的小脸上洋溢着微笑，看上去满满的自信，这小模样尤其讨人喜欢，跟过去判若两崽。
但自信也没过头。
解释完自己的作画逻辑后，小家伙还是看向了陆时祈，询问他的看法。
“……哥哥，你喜欢嘛？”
盯着如此抽象又传神写实的作品，陆时祈还能说什么呢。
今天的他浅浅认命了。
就当是他看不起生日之神的惩罚吧，以后他一定老实本分。
陆时祈应道：“……嗯，喜欢，你画得很好。”
陆时祈的认可无疑是最重要的。
裴慢慢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一双小臂就跟翅膀似的，从翅根处开始上下摆了摆。
“嘿嘿……太好啦，我就知道哥哥会喜欢！”
“嗯，我很喜欢。”
无所谓，陆时祈选择纵容。
“谢谢你送我的这幅画，我会好好珍惜的。”
虽然陆时祈觉得跟自己一点不像，他本人才不是这样的臭脸表情，但毕竟是裴慢慢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很值得纪念，他会夹进书里好好保存的。
“太好了慢慢，哥哥很喜欢呢。”
凌玥脸上是真心欣慰的笑容。
再度回想起裴慢慢刚来家里的场景，那时可不敢想会有眼下如此温馨的画面。
小家伙是真成了他们家的一份子。
“那慢慢下次能不能再画一幅呢？”她笑着说，“不要光画哥哥，把阿姨跟叔叔也画上去，全家人都要在一起呀。”
全家人。
这个词极具诱惑力。
裴慢慢的双眸亮了亮，停顿两秒后，小声地说：“有哦，有叔叔阿姨的，也有哦……”
而且是更早之前，还是在陆泓景办公室画的。
当时很怕被人发现他的小心思，所以每个人都用上了很多色彩进行遮掩，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
本来是想丢掉的，但画完后又舍不得，最后还是偷偷带回家，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本以为这幅画一辈子都不能见人了。
可听到凌玥这么说，他还是一下就想到了这幅画。
突然想拿出来给凌玥看看。
凌玥也很惊喜：“是吗？画在哪里呢，能让叔叔阿姨看看吗？”
“……”
可对此就没刚才的自信了。
小家伙的情绪总是写在脸上，特别好猜。
这会儿低声地说：“可是、可是我，画得不好……我把大家画丑了……”
陆时祈一听：“不会的，你画画很好，我相信你，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
难道他们俩的合照画就不丑了吗？
难道就只丑他一个吗？
那当然绝对不能只丑他一个，能把父母拉下水就赶紧拉下水。
裴慢慢听不出陆时祈的别有深意，还以为陆时祈说的是真话。
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凌玥跟陆泓景，也需要得到他们的肯定。
陆时祈都起了这样的头，凌玥跟陆泓景只好附和。
“对啊，慢慢画得很好，一定好看。”
“叔叔跟阿姨很期待哦，让我们看看吧。”
确定所有人都想看后，裴慢慢有点害羞地挠了挠额头，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呼出口气：“……那，那好哦！我去拿出来，你们给我等着！”
“……”
本意绝对不会是这种表达形式。
看得出来小家伙是紧张了，连说话都带上了令人忍禁不俊的幼稚杀气。
这回去的时间久了点，大概过了三四分钟，小家伙才拿着绘画本出现。
也是跟刚才一样的方式，先藏在了身后，没有开始就拿出来。
小心翼翼交到凌玥手上时，莫名还有种小学生交作业给老师的既视感。
所有人的脑袋都凑过来，等着凌玥打开后，先被里面万紫千红的色彩搭配闪了眼。
颜色确实太多了些。
每个人精致到发丝，连头发都有好几种颜色。
陆时祈一眼看出了几分熟悉。
他去陆泓景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见过，不过当时没看这么仔细，不知道裴慢慢这么有设计感。
凌玥跟陆泓景仔细端详。
两大两小的人物并不难认，他们很快找到了裴慢慢画下的自己。
看完自己觉得大事不妙，再看别人又觉得很好笑。
陆泓景先笑了，对凌玥道：“你这身衣服真不错啊，看这小裙子穿的，彩虹都没你绚烂夺目，光彩照人。”
凌玥毫不相让：“你也不赖，看看你这芭蕉扇非主流发型，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精神小伙……哦不，你的年龄已经超标，算不上小伙了。”
“……”
“……”
裴慢慢听不懂他们的唇枪舌战，但听得出语气有些不对。
怎么听都不像在夸奖，而是在阴阳怪气。
“没事的，他们不是在说这幅画不好。”
陆时祈看出了裴慢慢担忧的小心思，当场给予安慰。
“你画得很好，他们只是在打情骂俏罢了，小孩子当没听见就好。”
凌玥：“……”
陆泓景：“……”
虽然他们绝对不是在打情骂俏，而是认真的吐槽对方，但当着孩子面，还是得适可而止。
凌玥看到画里还有抽象派小企鹅时，又笑了笑。
真的很喜欢小企鹅啊。
连这里都不忘画上。
再看到边上还有小猫小狗，凌玥问：“……慢慢喜欢小猫小狗吗？”
裴慢慢点点头：“嗯，喜欢呀！”
凌玥想了想：“慢慢想养吗？”
裴慢慢一顿。
显然这是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从幻想中的幸福家庭出发，他当然想养，这简直就是美好圆满的标配。
可回归现实，他之前连自己都没有安稳的住所，哪里还敢有这样的幻想？
所以心里想得再美好，凌玥这么一问，他还是卡壳，不知该作何回答。
“没关系的，慢慢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凌玥道：“阿姨就一直想养只小猫啊，阿姨很喜欢毛茸茸的小猫，慢慢喜欢吗？”
有了凌玥的引导，裴慢慢才好回答了。
他点点头：“……嗯，我也喜欢，毛茸茸的小猫，还有毛茸茸的小狗，我都喜欢！”
“那慢慢想养小猫还是小狗呢？”
再问一遍就好回答了。
裴慢慢道：“……我都想，因为我都喜欢哦！”
凌玥摸摸他脑袋：“那等到慢慢生日的时候，我们就来养吧。”
“是可以送给慢慢的生日礼物哦。”
尽管今天小家伙的表现没有任何异样，是真心在为陆时祈的生日感到高兴快乐。
可想起他复杂离奇的身世，大人心中另有不舍，总觉得也该为他做点什么。
凌玥说道：“虽然慢慢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但是我们可以补过一个。”
“慢慢想什么时候补过呢？”
怕小家伙的时间概念不清，凌玥特别说明：“慢慢要是喜欢现在的天气呢，我们可以过几天就补过。”
“要是喜欢凉快点呢，我们过段时间再补过，慢慢也可以再选选自己喜欢的小猫小狗。”
“慢慢要是喜欢天气很冷的时候呢，那到时候我们能一起吃着火锅补过啦。”
所有人都以为小家伙会选择最快的现在。
因为这样就能最快养到小猫小狗，完成他画在纸上的心愿。
但裴慢慢思考好一会儿后，竟选择了最远的冬天。
“……那我想，等天气很冷很冷的时候。”
凌玥不免意外：“嗯？为什么？”
天气冷就算了，他竟然还要很冷很冷的时候？难道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
裴慢慢不好意思说，因为天气很冷很冷的时候，就是他来到陆家的时候。
从那以后，他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不仅能吃饱穿暖了，还有了阿姨哥哥跟叔叔。
从那以后，都是他小小人生中，感到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光。
“不能告诉我们原因吗？”
裴慢慢捏捏衣角：“……因为，因为天气冷的时候，小猫小狗在外面，很冷很可怜的。”
“它们身上有毛毛，现在不会冷的……可是很冷很冷的时候，它们没有衣服了，外面会结冰，它们喝不到水了……”
这是裴慢慢亲眼看到过的场景。
以前是真的不幸福，看到流浪的猫猫狗狗都特别有代入感，觉得自己跟它们好像无异。
他曾在很冷的冬天，亲眼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猫在舔路上结了冰的水块。
当时小幼崽同情心泛滥，直接抱起来藏进了衣服里，准备偷偷带回去养。
结果可想而知。
被照顾他的亲戚发现后，不仅将小猫丢了出去，还将他揪着耳朵一顿臭骂，差点都要把他丢出去了。
“……我等天气很冷很冷的时候，再过生日，它们就可以喝到水了，而且家里热热的，它们不会冷了。”
他在陆家过得很幸福，他相信小猫小狗也会很幸福，不用再待在寒冷的冬天忍饥挨饿。
而在得到答案的这一刻，凌玥也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些许愧疚。
她只想到了去宠物店买些名贵的宠物猫狗，压根没想过小家伙竟是准备去捡路边的流浪猫狗。
心底如何不为此触动呢。
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凌玥温柔应道：“嗯……因为是慢慢的生日，所以都听慢慢的。”
“那我们就等冬天的时候再过生日吧。”
第142章第142章
陆时祈的生日过后,暑假也就过半了。
因为手臂休养大半个月，陆时祈的假期计划被完全打乱。
大少爷被迫度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混乱的暑假。
等到手臂恢复如初，行程便瞬间忙碌起来。
之后两周几乎都不着家,跑了好几个城市学习比赛。
最大遗憾是错过了今年的夏令营,想再参加，只能等到来年暑假。
而随着最后阶段忙忙碌碌度过，暑假很快加载进入尾声，裴慢慢也终于要去念小学了。
昂贵的课外辅导班算是有所起效，小家伙跑东跑西的课堂成果在入学测试得到体现——最后不需要用上陆爸爸的钞能力，也没用上陆哥哥的面子，小家伙竟靠自己的实力顺利通过。
虽然实力较弱，差点还过不了。
但过了就是过了,不管多少分数，实际怎样的水平，对裴慢慢来说都很了不起。
“真了不起啊我们慢慢，从今天开始就是小学生了。”
“穿上跟哥哥一样的制服了，真好看。”
学校光是夏天制服就有五六套。
价格贵到像在抢钱的程度，胜在衣服质量版型还不错。
小家伙还从来没穿过风格这么正式的衣服。
立领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短裤，加上黑色小皮鞋。
瞬间就成了颇有气质的漂亮小乖。
“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早餐要多吃点，吃得饱饱的。”
全家人都觉得他会紧张,所以刻意避开了这种提问,只不停地对他进行夸奖赞美，顺便努力投喂,把注意力转宴山亭移到其他地方。
然后小家伙就不紧张了。
还有点被夸飘了。
因为从他通过入学测试开始，全家都对这件事称赞有加,仿佛他完成了一桩多么不可思议的任务。
环境对人的影响就是很大。
尤其这么小的孩子。
天天称赞天天夸，时间一久，裴慢慢很难不飘然然。
此时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安心如常地吃着早餐。
小小早餐，拿下！
小小学校，也拿下！
他吃着自己最爱的鸡蛋盛宴，补充满满的蛋白质，准备好要去学校大展身手了。
“这是手表，戴好了，有什么事可以联系哥哥，也可以联系叔叔阿姨。”
“但上课的时候不可以偷玩，上课要好好听老师讲课。”
“这是慢慢喜欢的点心，放进书包了，饿了记得拿出来吃。”
“如果想跟哪位小朋友交朋友，也可以分享给人家哦。”
“对了，还有小水壶，差点忘了。”
“渴了要喝水，是慢慢喜欢的甜甜水，山楂苹果味的。”
“要是不够喝，记得自己去接水。”
“但是这个水杯不可以给别的小朋友用，慢慢也不能去用其他小朋友的水杯，记住了吗？”
“……嗯嗯，我都记住啦！”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外面上课，小家伙连剧组生活都经历过，早就知道这些细节，也有能独立处理小问题的能力。
但这是正式上学的第一天，从此以后，他就是一名真正的小学生了。
从情感上来说就是很不一样，凌玥难免多些嘱咐。
凌玥跟陆泓景亲自将俩孩子送到了校门口。
凌玥又做了最后一遍叮嘱：“遇上困难就去找老师，要不就找哥哥，知道吗？”
“要是有坏小孩欺负你，千万别忍着，直接动手打回去，打不过就找哥哥，记住了吗？”
仿佛陆时祈是什么天生打手。
但谁叫这是小家伙之前最担心的点，那么家长自然也会更上心。
裴慢慢统统点头：“……嗯，我知道啦！”
“我不会让别人欺负的……别人欺负我，我找哥哥！”
“哥哥保护我，我会一起打架的！”
“……”
陆时祈天生打手的形象还更具体了。
凌玥失笑，想劝说都不知道怎么劝，最后只好作罢：“……嗯，但最好还是不要打架，我们要做文明的好孩子，好吗？”
前一天是报道日，所有一年级新生的家长可以陪同入内。
今天开始正式上课，家长就只能送到校门口了。
看小家伙穿着制服，背着书包，身前挂着小水壶，牵着陆时祈的手，一蹦一跳地走进学校大门，夫妻二人心中感慨万千。
想当初，他们也是这般为陆时祈担忧。
但才开口说上两个字，就被陆时祈统统婉拒。
结果眨眨眼，陆时祈都能牵着另一个小孩上学了。
别说，感觉陆时祈小小的背影都高大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安全可靠。
凌玥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下子小祈都变成哥哥了。”
不是年龄身份上变成了“哥哥”，而是他的所思所为，真尽到了“哥哥”该有的负责跟认真。
“是啊。”陆泓景也欣慰道，“这大半年里，就属小祈身上的变化最大了。”
虽然总体还是那个高冷傲慢的大少爷，可在照顾裴慢慢这块，谁敢否认他是个好哥哥呢？
以前他们哪敢想啊。
陆时祈牵着裴慢慢进了学校。
大少爷心情也很不错。
难得有些说不出的小激动。
在父母面前，他肯定没表现出这点。
因为凌玥已经叮嘱很多，他又热爱装酷，觉得自己要也开口说些什么，那就跟凌玥一样操心了。
有什么可操心的？
上小学就这样，那以后上中学上大学怎么办？
可转过身背对父母时，他的小激动也会压制不住。
想不到啊。
这一眨眼，裴慢慢竟然都上小学了。
看自己根本感受不出什么，有时还会觉得日子过好慢，尤其手臂骨裂的期间，一天一天好像熬不到头。
时间流逝好像总在别人身上体现更明显。
裴慢慢不仅是能上小学了，而且是长高长胖，还变聪明了。
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穿着相同的制服，踏入同一所学校，在同一个时间表下上课学习。
由自己亲手灌溉参与的成长，获得反馈时的感觉就是会很不可思议。
“等会儿我送你到教室门，但你也要记住自己的教室在哪，不要走错了。”
“发生什么事了就找我，我的教室在后面那栋楼，过来很快的。”
“没什么事也可以找我，想跟我说说话也能找我……反正我过来很快的。”
结果他根本没比凌玥好到哪里，他跟裴慢慢的教室距离不远，说就在他眼皮下都不夸张。
即便如此，还是忍不住反复交代。
可关键是他们担心裴慢慢无法适应，裴慢慢本人却没什么担忧。
他对上学这件事似乎异常乐观，牵着陆时祈的手全程摇晃，走路一蹦一跳。
要是不认识他，大概会误会他是一款生性就活泼开朗的小朋友。
对于旁人的交代，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做到了句句有答应。
“知道啦知道啦，我都知道啦。”
听上去好像都有些不耐烦了。
“我上课的时候，我要听老师的话……有什么事，我就找哥哥。”
“中午吃饭的时候别乱跑，在教室等我，我会来找你的，知道了吗？”
“嗯嗯，知道啦！”
应得很积极，但每句都不太走心的样子。因为裴慢慢全程都在东张西望，视线压根没往陆时祈身上落。
大概是还没接受过真正学业的摧残，所以心底还能抱有美好幻想，也有余力欣赏校园内的美丽景色。
每年九月份是新生入学，一年级教学楼前的布置就会特别花哨一些。
昨天来报道的时候，裴慢慢拍了不少入学纪念照，当时就觉得这里的风景建筑都特别好。
想到从今天开始，他天天都能在这么漂亮的学校里念书，怎么能不激动。
正往教室走着，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时祈，慢慢——”
都不用回头，陆时祈一听就知道是顾至栩来了。
果然，不出几秒，顾至栩就带着他家的小哑巴走到了他们身旁。
“好巧啊，没想到送弟弟也能凑到一起。”
顾若闻跟裴慢慢分到了一个班，不出意外，两人还能顺利成为同桌。
大人都觉得运气不错，可喜可贺，都省去了他们暗中操作的力气。
只有陆时祈对这点惆怅且担忧。
还没正式上课，就已经觉得裴慢慢被带坏了。
一秒从小激动切换至垂头丧气。
想到顾若闻跟裴慢慢令人绝望的审美，以后他们还会变成一个组合，未来瞬间被大片黑暗笼罩。
陆时祈有气无力地应道：“是啊，真巧。”
顾若闻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笑着跟裴慢慢打招呼：“慢慢……啊，水壶！”
裴慢慢也惊呼：“啊……水壶！”
陆时祈低头一看，好家伙，他们用的果然是同款小企鹅水壶。
眼前更黑暗了。
他们的审美水平果然出奇一致。
但顾至栩没觉得哪里不对，笑容还挺满意的：“这下你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了。”
就是视线落到裴慢慢脖子挂着的学生卡时，他疑惑了一声：“咦？慢慢怎么改名了？”
他知道裴慢慢的真实姓名，但学生证上写的却是“陆慢”。
陆时祈眼皮都不抬：“改个名字不是很正常么，别大惊小怪的。”
这话也没夸张。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在外面用假名很正常。别说陆时祈在外上课从来不用真名了，顾至栩自己都是这样。
反正真正有效的证件上面是真实姓名就行了，其他地方不重要。
在学校是因为麻烦，陆时祈参加的比赛活动太多，所以懒得再搞。
但裴慢慢很有必要这样，能让他听上去跟陆时祈更像兄弟。
否则他们俩一起上下学，天天在一块儿，日子久了，肯定会有同学好奇他们的关系。
他们能是什么关系呢，肯定解释说是兄弟。
可要这么解释，就更引人好奇，既然是兄弟，为什么姓氏不一样？
要说不是亲生兄弟，那裴慢慢自己的爸爸妈妈呢，哪去了？
这还是好的情况，能设想到的情况。
现实中最不缺的就是突发情况，也不是所有小朋友都善良纯真。
所以他们选择从根源直接杜绝。
也早跟裴慢慢说好了，要有人问起爸爸妈妈，凌玥跟陆泓景就是他的爸爸妈妈。
他千万不用不好意思，大胆承认就是了。
裴慢慢看似是被大人安排着接受了这件事，实际内心是很乐意激动的。
他跟哥哥一个姓氏了呢。
虽然是校园限定版，但他很喜欢这个假名。
听上去比“裴慢慢”酷了何止一点两点，简直有三点四点五六点。
陆时祈跟顾至栩将弟弟送到教室，看着两个小家伙一蹦一跳进去了。
陆时祈表面高冷，关怀藏在了心底，希望裴慢慢能开心顺利地度过第一天。
顾至栩心口一致，大松口气：“终于能跟这个小王八蛋说再见了。”
“……”
“哎，他要能从第一天就开始寄宿该多好。”
“……”
全家人都很在乎裴慢慢第一天上学的感受。
等到傍晚放学，也是凌玥跟陆泓景一起来接。
但早上裴慢慢是蹦蹦跳跳进了学校，傍晚被陆时祈牵出来时，满脸的垂头丧气，精神萎靡不振。
一上车，凌玥就问陆时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慢慢怎么成这样了？”
上午进去时还是只可爱的奶黄流心包。
现在简直成了被榨光烤焦的干巴馍馍饼。
但陆时祈也满脸疑惑：“不知道啊……中午去吃饭时还好好的，刚才去接他就成这样了。”
“是上课太辛苦了，还是有谁欺负你了？”陆泓景也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慢慢不要怕，都告诉我们。”
裴慢慢低垂着脑袋，整个人毫无生气，肢体的一举一动都是极缓慢动作。
抬头看了眼关心自己的全家人，随后才抿着嘴唇，委屈着小脸，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东西？”
陆泓景接过一看，发现是张纸卷。
翻来倒去几下，终于看到打分数的地方。
一个鲜艳夺目的“15”，就这么水灵灵地映入眼帘。
陆泓景：“……”
凌玥：“……”
他们知道小家伙基础差，论成绩，肯定比不上那些从小就开始卷生卷死的小精英们。
这也怪不了他，毕竟他连寻常幼儿园都没怎么上过，能顺利通过入学测试已经很了不起。
但当这么个15分出现在眼前时，还是惊住了家长，陆泓景跟凌玥相顾无言，谁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哎，这分数，呵……不错，挺小巧可爱的。”
憋了老半天，陆泓景只憋出这么一句。
他尽力了。
凌玥同样绞尽脑汁，可除了“没关系”，压根找不出其他字。
裴慢慢低着头，全身心低落沮丧，可怜巴巴地问：“……我是笨蛋吗？”
“我是，很笨很笨的小孩吗？”
第143章第143章
开学的第一天。
对裴慢慢而言,这本该是很特别的一天。
其实前一天报道后，小家伙就开始期待自己的校园生活了。
内心懵懵懂懂，无法形容对展开人生全新阶段的小小激动,只能动过肢体上的蹦蹦跳跳表现出来。
被陆时祈牵着手走进学校时,开心到一路都在蹦跶，连走路都是件值得欣喜的事。
他竟然也能上学了。
是在这么漂亮的学校里，是跟哥哥同一所学校。
他有了新名字。
是跟哥哥一样的姓氏，以后别人一听就是知道他们兄弟。
叔叔阿姨还愿意做他的爸爸妈妈。
虽然他不敢真开口这么称呼，可光是想到，小心脏就激动地好像长出翅膀，要从胸膛里飞出去了。
他觉得自己好幸福呀。
原来上学能改变这么多，是一件能带来这么多快乐的事。
快走到教室门口时,还遇上了顾至栩跟顾若闻，心中的安全感再叠加一层。
虽然上学是很开心，可校园环境到底是陌生的，能在这种情况下跟相识的人作伴，能大大提升底气跟安全感。
他们背着一样小企鹅水壶，一起进了教室。
后续也很顺利地成为同桌。
因为个子不算太矮，坐在了中间的位置，前后都有同学，是个让人安心的好位置。
一切都在好转。
去年凌玥带他去上表演课时，那时刚走进陌生公司,他心底就开始紧张了。
后来可是鼓起巨大勇气,努力克服心中压力，才敢站在其他陌生同学面前,磕绊地做出自我介绍。
现在竟一点不紧张了。
大概是这大半年里经历多了，后面又在其他几处地方上了课,还进剧组拍了戏，还去其他剧组面过试。
此时坐在陌生的教室里，他竟内心安定——不能说一丁点的紧张成分都没有，可更多就是对崭新校园生活的期待跟幻想。
裴慢慢觉得自己长大了。
当自己都能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心中自然更多了几分自豪得意。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棒哦！
上小学的人就是不一样呢！
他开始变得喜欢自己了。
他很喜欢现在的自己。
第一天的课堂氛围很轻松，主要就是让新生们进行自我介绍，互相熟悉。
然后老师们带领他们熟悉校园，对一些注意事项进行讲解，再做下一年级的课程介绍。
有了全新的人生经历，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裴慢慢也有了从未有过的自信大方。
虽然语序因为情绪小激动而有些颠倒，很多长句子也有些磕绊，但他能很自豪地介绍自己，第一次不为自己的过往感到羞耻而无法开口。
他喜欢自己的新名字，大声说了出来。
说出自己最喜欢小企鹅，希望能在这里交到也喜欢小企鹅的好朋友。
说出自己拍过戏，喜欢做点心，以后的人生目标是一边做大厨师，一边做大明星。
最后也有小小的纠结扭捏，但还是说出自己有很好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很聪明的哥哥，哥哥也在这个学校。
途中老师也会进行简单提问互动，帮助小朋友表达更多。
听到裴慢慢这么说，便很自然地问了哥哥念哪个年级，叫什么名字。
于是裴慢慢自信回答陆时祈的名字。
大少爷不愧是大少爷，就算很多学生不认识他，但各个年级的老师基本都知道有这么个小天才。
老师笑着说：“那真是非常厉害的哥哥，你有一个很好的榜样，以后要多跟着哥哥学习呀。”
经过老师认证，裴慢慢的心情就更激动了。哥哥有多厉害，他就敢有多少的底气。
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一时刻，所有小朋友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羡慕崇拜。
差点当场就飘走了。
中午吃饭时，老师让他们排好队，准备领着他们去食堂。
裴慢慢虽然乖乖进了队伍，但特别自信地说，他有哥哥来领他去吃饭，他要跟哥哥一起吃。
陆时祈跟顾至栩过来的时候，他一下就从队伍里蹿出去，跑到了陆时祈身边。
两个哥哥跟班主任说明情况后，各自领走了弟弟。
裴慢慢牵着陆时祈的手，走得臭屁又嘚瑟。
其实恨不得跟所有小朋友炫耀一遍——看，这就是他的哥哥哦！
他早上介绍时说过的哥哥！
非常聪明又厉害的哥哥！
奈何终究不是这样的性格，再臭屁嘚瑟也只敢藏在心里。
学校的食堂有三个，其中大大小小餐厅很多，裴慢慢看得眼花缭乱，对这里的伙食也无比满意。
跟着陆时祈在食堂饱餐一顿后，又被陆时祈带着去买了很好吃的小甜品。
还去学校的小公园里散了步，最后回到教室午休。
虽然不像幼儿园那样，还有专门睡觉的小房间，但教室里的桌椅很高级，能调成供人躺平睡觉的躺椅。
吃完美味午餐跟小甜点，跟哥哥在优美小公园散步，还能在教室躺平舒服睡觉——小学生活简直比裴慢慢想象中更美好。
那时裴慢慢天真地以为，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如此快乐。
直到临近放学，老师突然发了一份试卷下来。
但也没做什么特别解释，只说让他们都写一下，能写多少写多少，不要看别人的，专心写自己的那份就行。
裴慢慢维持了一天的好心情在这份试卷面前戛然而止。
好多字不认识不会写。
好多算数也不会算。
英文更是一窍不通，看得他眼睛都要转圈圈了。
但那时还好。
笑容消失归消失，他心里清楚，学校就是教导知识的地方，他正是因为不会这些，叔叔阿姨才送他来学习的。
不怕！
以后学会就好了！
裴慢慢很好地安慰了自己。
主要也是偷看到身旁的顾若闻跟他差不多，同样空白一片。
有人跟他一样，那就很安心了。
将能写的写完，他们将试卷交了上去。
大概半小时后，试卷就带着分数还给了他们。
老师依旧没说什么，只说明天开始会讲解试卷上的内容，课本里都有答案，要他们放学回去后翻翻课本，先自己预习一下。
裴慢慢不知道这个分数的含义，看到自己的15分，其实没什么感觉。
但比个大小不是难事，再看一眼顾若闻，比他还少，是14分。
心里暗爽了一下。
自己居然还比顾若闻大一分。
顾若闻也是差不多的平静，虽然比裴慢慢低了一分。
但这跟一样有什么区别吗？
两个人都是这样的分数，就很自然地认为其他小朋友也差不多。
结果发现前后左右的小朋友不是100就是100，不远处有个99居然还抹起了眼泪，而老师正在边上安慰。
裴慢慢看呆了。
99分的小朋友哭得很伤心，声音也不算轻：“我没有考满分，我是大笨蛋！”
裴慢慢：“……”
前面的同学也发出同情的叹息：“他竟然没有考100，他真的太可怜了。”
同桌表示赞同：“是啊，这么简单的题目，他居然会做错，以后他该怎么办呢。”
裴慢慢：“……”
裴慢慢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100也好，99也好，在他眼前都是很大很大的数字了。
如果99就要哭……
如果99在100眼里是很惨的分数……
那他的15是什么？
难道他是超级无敌大笨蛋吗？
裴慢慢感觉天塌了。
羞耻心让他赶紧收起试卷，生怕这个丢人的分数被其他小朋友看到。
先前度过的有多幸福期待，现在就有多凝重沉默。
他的快乐幸福好短暂。
他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幸福了。
对于自己不能做好的事，裴慢慢总是会带有天然的愧疚感。
放学时看到陆时祈，裴慢慢的诸多心思已经在脑内悲伤地循环过了好几轮。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哥哥。
也对不起凌玥跟陆时祈。
他很想把这张耻辱的试卷藏起来，藏到下辈子，希望这辈子都不被任何人发现。
可他没有这样的勇气。
上了车后，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垂头丧气地将这张试卷拿了出来。
他不能成为凌玥跟陆泓景的骄傲了。
他必须得承认，自己就是超级无敌大笨蛋，是个很笨很笨的小孩。
但这么说完后，鼻腔心头又有些酸酸的。
很想哭。
承认自己没用总是件很伤心的事，谁不希望自己变得厉害聪明呢？
不过他这次努力将泪水忍住。
做个笨小孩已经够了。
他不能再当一个没用的爱哭鬼。
而听到他语气中的哽咽，又是这种带着自我贬低的疑问，家长很难不心疼。
凌玥忙道：“当然不是，慢慢千万别这么想，我们慢慢是很聪明的小孩啊。”
“……”
很可惜。
没有具体事例，只有笼统概括的说法已经安慰不了他了。
不管凌玥怎么说，说再多，既定事实不会改变，他就是只有15分。
他也不希望自己是个笨小孩啊。
可别人都能写出来，别人能有100。
他没有，他连看都看不懂，好多字不认识，写也不会写。
他就是很笨的样子。
凌玥见裴慢慢毫无反应，用手肘戳了戳陆泓景，示意他也赶紧说点什么。
她实在词穷。
但陆泓景更词穷。
从他都要用“小巧可爱”来形容裴慢慢的分数就知道了，他已经把大脑搜刮干净了。
“裴慢慢不笨啊……当然不笨！我们慢慢只是起步时间比其他小朋友晚，以后努力学习，肯定能追赶上的！”
再搜刮搜刮，陆泓景还是说出了一句像模像样的安慰。
可再多一句都没有了。
他被榨干了。
于是他将希望转向了陆时祈：“是不是小祈，你说——小祈？小祈？！”
结果陆时祈半昏厥了。
很不幸，看到这样的分数，最崩溃最受不了的人其实是他。
作为站在智商巅峰的小孩哥，陆时祈根本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考出这样的分数。
闭着眼睛随便写都不可能这么低吧？
啊？啊？？
老天是在惩罚裴慢慢吗？
不，老天是在惩罚他。
之前辅导裴慢慢时，陆时祈心里隐约有过一点担忧。
因为那时他就发现裴慢慢的理解能力非同常人，向他解释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关键裴慢慢还是一头有思想有脾气的小倔牛，据理力争的时候，简直是想把他的琴顶翻。
但后来去上了另外的辅导班，裴慢慢也顺利通过了入学测试。
陆时祈就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当初可能是自己没用对方法，不知道该怎么教一个零基础的小孩？
他宁愿怀疑自己，也不想去怀疑裴慢慢。
直到看见裴慢慢的15分。
心肌梗塞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知道对裴慢慢的要求不能太高，小家伙没正经上过几天学，能通过入学测试已经是种奇迹。
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只考15分啊……
他在入学辅导班上学的东西呢？难道在这里就只有15分的成果吗？
这让他以后介绍裴慢慢的时候该怎么说？
要被别人知道他弟弟是这样的分数，他这个做哥哥的脸面该往哪里搁？
陆时祈看完这个分数就死了。
然后在陆泓景跟凌玥的呼喊下起死回生。
再眼看这个15分，试图深呼吸换口气。
但这口气没上来，陆时祈又死了。
如此重复三四回，陆时祈终于开始接受现实，沉重地找回理智。
裴慢慢是垂头丧气。
他则是在心底唉声叹气。
凌玥暗示陆时祈别这样，他的态度该让裴慢慢更加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了。
“……小祈，你看下慢慢的试卷，是不是很难？只有这点分数是不是很正常？”
“……”
陆时祈差点再死一遍。
可看小家伙低落了这么久，到底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接过凌玥给的剧本，配合演了起来。
接过试卷的手指微微颤抖。
让他看一张15分的试卷，这跟践踏他的自尊有什么区别？
陆时祈瞥了一眼，都是见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题，深深闭上了眼。
凌玥瞪眼：“小祈……是不是很难？慢慢这样的分数是不是很正常？”
陆时祈呼出口气。
做好完整的心理准备后，终于开始展现自己的演技。
“……嗯，是挺难的，慢慢考这样的分数很正常。”
但这句话不算假。
对裴慢慢来说，他肯定是尽力了。
而听到陆时祈这么说，裴慢慢终于能抬起脑袋。
在这方面，陆时祈的话就跟权威专家一样，拥有令裴慢慢尤其信服的力量。
小家伙终于有了点安慰的感觉：“……真的嘛？”
陆时祈感觉嘴唇就像被胶水粘住了。
很努力地分开后，应道：“……嗯，真的。”
得到陆时祈的很难认证，裴慢慢心里稍微好过了几秒。
几秒后，他还是扁扁嘴：“……可是，就算很难，别的小朋友都会，只有我不会。”
“那是因为在上学之前，他们已经学过很多，而你没有学过。”
这些也不是假话。
所以陆时祈比较顺利地说出了口。
“你不能拿他们的情况要求自己，因为每个人的能力是不一样的。”
“如果我也用自己的情况去要求别人，那你们班全是笨蛋了。”
陆时祈说得很狂妄。
可也只有他这些话最有效。
裴慢慢代入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心情可算得到了些有效缓和。
小家伙也没有自暴自弃。
虽然结果是他不愿承受的糟糕，可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要勇敢走下去，不能才刚开始就放弃。
他看向陆时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做呢？”
声音很小：“……我不想，当一个笨小孩。”
他真的不想给阿姨叔叔丢脸，也不想陆时祈丢脸。
他不奢求自己能变得多么聪明优秀，他只要跟大部分小朋友一样就行了。
小家伙的态度救回了陆时祈的死亡。
虽然深受打击，可裴慢慢没有破罐破摔，而是主动寻找补救的办法。
这点还是让陆时祈挺感动的。
陆时祈笑了一下：“你名字都叫慢慢了，那当然是慢慢来了。”
“学习这种事情不着急，急也没用。人家可能比你多学了两三年，这些差距不是几天就能追上的。”
但要陆时祈再辅导裴慢慢是不可能的了。破坏感情的事情还是少做。
陆时祈说：“没事的，你可以继续去上辅导班，学校里也好好听讲，慢慢来，先把之前的差距补上。”
作为学习小专家，陆时祈在这方面说一句的含金量，比凌玥跟陆泓景加起来说十句都更有效。
等回到家，裴慢慢至少没再那么垂头丧气。
却也是真开心不起来。
因为一场冷血无情的摸底测试，他发现上学没自己想象中那么有趣。
似乎还充满各种未知的挑战跟竞争，前方道路一片茫然。
……
到家后，有个巨型快递摆在屋内。
看到熟悉的大小包装，陆泓景就猜到是沈厉川给裴慢慢寄的礼物。
前段时间听说裴慢慢要上小学，沈厉川便提出要再寄一份上学礼物。
已经给过地址，沈厉川直接寄也没事，陆泓景根本拒绝无效。
但上次留的公司地址，把东西弄回家实在麻烦，陆泓景不得不屈服，给了沈厉川家里地址，让他把东西寄到这边来。
没想到还这么凑巧，刚好是开学的第一天，这份礼物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虽然跟沈厉川相看两厌，可架不住他送的礼物能讨裴慢慢喜欢。
此时看到沈厉川的礼物，陆泓景心里都燃起了几分希望。
“慢慢快看，这肯定是沈叔叔给你寄的礼物……沈叔叔知道你上小学了，特意给你寄的。”
陆泓景的表现夸张：“盒子是不是很大啊……这么大的盒子，好像比上次还大。”
“说不定又是小企鹅汽车呢。”
“要真是小企鹅汽车，慢慢就有两辆了，那也太厉害啦。”
陆泓景演得很认真，可效果微乎其微，裴慢慢反应并不热烈，还有点冷淡。
完了。
这是真的完了。
全家人都是这个想法。
连小企鹅都不能激起裴慢慢半点激动，这是真受打击，还打击过度了。
但陆爸爸没有放弃。
果断让裴慢慢参与到了拆礼物的过程，让他亲自动手，一点点从外拆除，最后拆出了又一份小企鹅周边。
这回是辆小自行车。
跟上次的小汽车一样，审美比官方周边也就好了十万八千倍，一看便知又是沈家父子亲手绘制的礼物。
陆泓景又嫉妒又佩服，反正他跟陆时祈想不到送裴慢慢这种礼物。
就算能想到，也没能人能画小企鹅图案，更捏不出这些小企鹅手办。
此刻为了哄裴慢慢高兴，只能昧着良心，发出赞美的声音：“是小企鹅的自行车啊，太好了慢慢，你有自行车了。”
“这是慢慢的第一辆自行车吧？”
“真厉害啊慢慢，第一辆自行车都是小企鹅的呢。”
跟小企鹅汽车一样，这辆小企鹅自行车同样拉风酷炫。
看到的时候，裴慢慢双眸也亮了亮。
收到这样的礼物，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只是人生新阶段的展开不大顺利，还没往前走几步，就遭受了过大挫折，小家伙的心态没能这么快调整。
此时被丧气压制着，尽管很喜欢，可开口仍是明显可闻的低落。
“可是、可是我，不会骑自行车……”
“……”
“……”
可不是么。
谁说不是呢。
陆泓景自己都说了这是裴慢慢第一辆自行车，他能会骑就有鬼了。
凌玥忙道：“没关系啊，叔叔跟哥哥可以教你啊……用小企鹅的自行车学呢，肯定特别好玩，等会儿慢慢就来学骑自行车吧……”
陆泓景跟凌玥真的拼命了。
陆泓景接上：“对，到时候也要拍个视频发给沈叔叔，慢慢要是愁眉苦脸的，沈叔叔就该担心你是不喜欢这份礼物了。”
裴慢慢低落地说：“我没有不喜欢，我喜欢的……我要跟沈叔叔，说谢谢的……”
哪怕总体兴致不高，可还是要做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我现在，就想谢谢沈叔叔，我喜欢他的礼物……”
见裴慢慢如此坚持，陆泓景只好先打开微信，让裴慢慢亲口说了语音发过去。
还以为隔着时差，沈厉川不能及时收听，结果发过去没超半分钟，沈厉川的视频邀请就过来了。
陆泓景又不能不接——裴慢慢还在旁边亲眼看着呢。
“是沈叔叔的视频邀请……慢慢笑一个吧，不能让沈叔叔看到你愁眉苦脸的，对不对？”
然后画面接通，裴慢慢凝重失落的小脸出现在镜头里。
沈厉川还没问怎么了，裴慢慢就沉重地先说道：“……沈叔叔，我对不起你。”
“我，我配不上，你的好礼物……”
“……”
第144章第144章
好一声我不配。
好一张没有生气的绝望小脸。
刚接通视频就这样,沈厉川也顿住了，在另一边的镜头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网络不好，直接把他卡飞了。
陆泓景跟凌玥,还有陆时祈都在旁边,可裴慢慢自己拿着手机视频，谁能想到他会这么说？谁又能反应过来，及时阻止他这么说呢？
沈厉川顿住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也很是茫然迷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慢慢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厉川身边也传来了沈雾深的声音。
“是慢慢吗……他有收到我们的礼物吗？他喜欢吗？”
沈雾深半个脑袋挤入屏幕里，看到果然是裴慢慢后，眉眼带着笑意，跟他打起招呼：“慢慢,你——你还好吗？”
就是看到裴慢慢的脸色表情，“你好”变成了担忧的“你还好吗？”
小家伙的心情暴露在脸上，一看就是出事了。
沈雾深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好像很不高兴。”
这回陆泓景无论如何都会阻止，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第一天上学，有些不能适应，所以状态略显低落罢了。”
绝对不会说出来是因为考了15分。
陆时祈比不过沈雾深已经够了。
何况他跟陆时祈加起来也比不上人家父子的手工礼物。
这要再叠加一个裴慢慢，他都不敢想这对父子的反应，背后嘲笑他们不知该多起劲了。
沈厉川跟沈雾深并没怀疑。
沈雾深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没事的慢慢，过几天你就能适应了。”
沈厉川也笑着说：“原来只是为这件小事……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慢慢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可裴慢慢不知道陆泓景那番话的含义。
虽然也不愿意让那张15分的试卷被更多人看到,但沈厉川跟沈雾深送了他这么漂亮的自行车，裴慢慢实在觉得受之有愧。
如果不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他们,他会觉得良心很过意不去。
所以裴慢慢没因为他们的安慰有所好转，只是摇了摇头,反而更沉重地叹声气。
沈厉川玩笑着问：“慢慢有这么不喜欢学校吗？小小年纪不要这样叹气啊？”
裴慢慢还是摇头，还是叹气：“不是的，我不是，不喜欢学校，我喜欢学校的……可是，可是我……”
后面的话不好意思说，停住了。
沈厉川自然会顺着问：“可是什么？那是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慢慢扁扁小嘴：“我是笨蛋……”
“……”
眼见他就要老实交代的样子，陆泓景赶紧伸手将手机拿过。
他端着手机，直接入镜解释：“哪有这么严重，慢慢不能这么说自己，我们慢慢才不是笨蛋。”
然后对另一边的沈家父子说：“哎……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做了个随堂小测试，他没发挥好，所以沮丧着呢。”
沈家父子恍然大悟。
原来是在为了这件事难过啊。
而这时，他们的镜头里又多了个人脸。
是沈雾深的母亲，忻艺。
大概是听到父子俩的动静，声音先飘散过来：“你们是在跟慢慢视频吗？慢慢收到礼物了吗？”
认识的时间久了，裴慢慢便很自然地跟沈家夫妇都熟悉了。
虽然视频聊天的机会不算很多，但他知道了这对夫妻不是坏人，相反都挺关心他的。
忻艺很快出现在镜头里，看到裴慢慢后，原本脸上温柔的笑意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担忧：“……慢慢？你怎么了，好沉重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再来一个，再看一眼。
任何人都会对裴慢慢的状态感到担忧。
陆泓景很无奈，但刚解释完，这些词在脑内还新鲜热乎着，再解释一遍也不成问题。
可没想到裴慢慢有自己的想法。
直接把那张试卷从口袋里掏出来，摊开就对着镜头展示了。
陆泓景无语了。
凌玥沉默了。
陆时祈两眼一闭，又死了。
小家伙什么时候把试卷藏进口袋的？
掏试卷的动作要不要这么流畅自然？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掏纸巾呢？
竟然还对着镜头展示？
请问你是美妆博主吗？
果然不能让小孩多玩手机，看看他都从网上学到了些什么！
陆泓景很想阻止，但没有办法阻止。
因为一旦阻止就成了遮掩扭捏，只会让沈家三口意识到，他们很想遮掩这件事。
反而显得他们拧巴，更容易被沈家嘲笑。
于是飘逸鲜红的15分大大方方展示在了沈家人面前。
因为镜像相反，以及展示的先后顺序，刚开始谁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先看到了试卷上的姓名贴。
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是“陆慢”这两个字。
心想这种名字贴还挺方便的，省得小朋友漏写名字。
但随着纸张移动，后面两个数字出现，他们意识到这就是分数了。
嗯？多少分？
……15分？
沈厉川的脑袋更往前凑了凑，似乎是想看更仔细，确信自己真没看错。
沈雾深看似淡定地摸着下巴，实际眼眸已经瞪大，被这个分数吓到了。
忻艺眨眨眼，抿了抿嘴唇，面部小动作挺多，却说不出一个字。
裴慢慢的得分成功震惊两家人。
低到有些离谱的成绩简直令人不敢相信是真实存在的。
沈雾深最先开口：“这是15分吗？”
问得直白，问得坦诚。
裴慢慢也很坦诚地应了：“……嗯，别人都有100分，可是我没有。”
“这个分数是真不行，太，唔——”
天气哥哥智商超群，奈何情商不行。
跟陆时祈的自负高冷，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狂妄不同，天气哥哥只是单纯地不善交际，说话时平等地攻击每一个人。
不过表达到一半，就被忻艺手动消音，用双手捂住了他的嘴。
沈雾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嘴巴重获自由后，决定好好安慰：“没事的，只是一场考试而已。人生很长，以后还有无数场，唔——”
梅开二度。
忻艺也立刻二次手动消音。
随后连忙扯开话题：“慢慢收到自行车了吗，也是小企鹅主题的呢，慢慢喜欢吗？”
陆泓景赶紧借此机会调转镜头，扯开话题：“收到了收到了，看，刚拆出来呢。”
“慢慢一看到就要先跟你们道谢呢。”
凌玥也趁机收起了裴慢慢的试卷。
不是藏进裴慢慢的口袋，而是藏进自己的口袋。
跟陆泓景打着配合，忙道：“对了对了，慢慢站到小自行车旁边吧，给沈叔叔沈阿姨看看呢……”
裴慢慢也配合，但从头到尾都给人一种兴致不高的感觉。
其实裴慢慢心里是愧疚的。
小企鹅自行车越高级越好看，这份愧疚的程度就越深。
他听凌玥的话，站到了自行车旁边，伸手摸摸自行车的把手，还是先前差不多的台词：“可是……我对不起小自行车……”
“……”
对不起的对象离奇变多。
他竟然还开始对不起一辆自行车了。
看来人生第一场课堂测试的打击确实是很沉重。
“沈叔叔，沈阿姨，天气哥哥……谢谢你们的礼物，我喜欢收礼物，喜欢小企鹅……我喜欢这辆自行车，它跟小汽车一样厉害。”
“但是我，我不会骑自行车……我现在，也还不够好，我不能骑它……等我变好了，我再学会骑它……”
小朋友的思维逻辑很不讲道理。
他的成绩跟这辆小自行车实际没有任何关联，可在他眼里，就是只有在他够好的时候，才有资格接受这份礼物。
成绩更不是判断一个孩子好坏的唯一标准，可他就是觉得，没有好成绩，不如别人优秀的他，目前不能算是合格的好孩子。
但意识到他这些想法后，家长更觉得他是个令人心疼的好孩子了。
明白他为什么要打这个视频了。
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很喜欢这辆小自行车，能收到非常开心。
所以他要第一时间表达感谢，更要对自己不能立刻使用的遗憾表示歉意。
他重视感谢着这份礼物所付出的心意。
不愿辜负沈家的心意，不愿辜负自己的喜欢。
所以要等自己变得更好后，再使用这辆小自行车。
——他是希望能够得到沈家的谅解啊。
虽然很可惜，沈家并不能理解这份幼小纤细的心思，但听着裴慢慢这么说，是谁都会有所触动的。
沈厉川心里诧异，明明陆时祈这么聪明，怎么到裴慢慢这里就智商欠费了一样？
难道是他们陆家祖坟青烟冒完了？
但也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认识算有段时间了，可他跟陆泓景就是气场不合，怎么看陆泓景都不顺眼。
沈厉川是很喜欢裴慢慢没错。
但想到裴慢慢笨笨的，简直像上天派来制裁陆泓景的，就更喜欢了。
“慢慢，你知道吗，在沈叔叔眼里，你已经是个很好很优秀的孩子了。”
沈厉川安慰道：“叔叔说实话，这个分数是不高……但慢慢没有把试卷藏起来，没有逃避这个事实，而是诚实地告诉了大家，这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行为了。”
“……”
沈厉川避开成绩，另寻其他安慰点。
这招非常有效。
有效到陆泓景在心里喷火呐喊——可恶可恶可恶，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这些台词他怎么没想到！
应该是他这么安慰裴慢慢的才对啊！这些话应该留给他说才对啊！
又让沈厉川出风头了！
“而且成绩只是对课本知识的打分，不是对一个小朋友好坏的打分。”
“慢慢这么有礼貌，又乖又懂事，还诚实，还……还会演戏，嗯，慢慢都能自己工作赚钱了，明明是这么厉害的小朋友，怎么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呢？”
明显沈厉川也词穷，中间一度停顿。
但别管含义是不是重复，反正用词多，那听上去就是很厉害的样子。
而他的安慰最有效。
在承认这个成绩的前提下，又避开了这个成绩，扬长避短，把小家伙其他优点夸了一顿。
“慢慢自己想想，有多少小朋友能像你一样工作赚钱呢？是不是很厉害？”
被沈厉川这么一夸，裴慢慢仔细一想，好像自己是很厉害，感觉又可以了。
陆泓景不能再看着沈厉川独领风头，趁着机会强行挤入。
“是啊，我们慢慢这么厉害，哪里有什么东西不配。”
“再好的东西，慢慢也都配得上。能被慢慢配上，都是它们的荣幸。”
沈厉川：。
真是好险，差点就没听出陆泓景藏了点内涵呢。
但是算了，裴慢慢能恢复精神就好。
两家大人轮番安慰，仿佛他身上有无数优点，全部找出来反复夸上好几遍。
裴慢慢终于从自我厌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只有陆时祈跟沈雾深难得统一战线，全程保持沉默。
因为从他们的角度出发，安慰可以，但这种成绩实在夸不出口。
并对裴慢慢的未来感到深深担忧。
沈雾深托着下巴，视线在自己的父母跟镜头里的裴慢慢之间来回切换。
最后还是没忍住：“虽然成绩不是最重要的，但慢慢将来还要演戏吧，那至少考个本科，否则连剧本都，唔——”
沈雾深的话还是没能说完。
忻艺再次伸手捂嘴，这次没有客气，就这么捂着，直接将他拖出了镜头之外，再没有回来。
沈厉川也没防到会是他背刺一刀，生怕之前的安慰功亏一篑，火速进行补救。
“我们相信慢慢也是不怕困难，非常勇敢的小朋友……慢慢有没有信心在之后的考试中取得进步，比现在更好呢？”
幸亏裴慢慢听不懂沈雾深的话。
被几个大人安慰这么久，心情也好转得差不多了。
得到其他优点认可是一回事，更主要是他感受到了大人对自己浓浓的关心。
这是让他最开心的。
威力又盖过了成绩15分带来的绝望。
小脸上可算扫清沉重阴霾，恢复了浅浅的笑容：“……嗯，我下次会进步，会比这次好的！”
沈厉川松了口气，继续给予鼓励：“嗯，这么有信心有志气，慢慢一定能做到。”
……
一张十五分的试卷，折磨到裴慢慢什么程度不确定，但把两家大人折磨得不行，每个人都绞尽脑汁，把这辈子能想到的赞美词都搜刮了一遍。
晚上，裴慢慢大概是化悲愤为食欲，猛猛努力饱餐一顿，光是米饭就吃掉三碗。
吃过饭后，更主动要求陆时祈为他辅导——他没忘记老师交代过的任务，晚上在家要先预习课本。
说实话，陆时祈很想拒绝。
他认清了现实。
自己不是能给人辅导的性格，裴慢慢也不是适合接受他辅导的性格。
强行这么做只会让他们两个都不幸福。
可看在今天情况特殊，裴慢慢又主动这么要求。
陆时祈实在很难拒绝，只好勉为其难答应。
此情此景，家长表示很是欣慰。
裴慢慢没有被15分打倒，失落沮丧后也没有破罐破摔，而是选择重振旗鼓，还主动要陆时祈为他辅导。
确实是很了不起的品质啊。
值得今天的一切赞美跟鼓励。
那时家长以为这场小小的风波根本打不倒裴慢慢，已经顺利结束，迈向下一步了。
哪想第二天早上，就又迎来了新的挑战。
裴慢慢不想去学校了。
前一天期待满满，对校园生活憧憬向往。
第二天直接厌学了。
当然，按照裴慢慢内敛的性格，让他撒泼胡赖躺地上打滚是不可能的，估计他这辈子也做不到。
裴慢慢是从赖床开始的。
从想给陆时祈生日惊喜而让他们晚上分开睡后，陆时祈跟裴慢慢就真没再一起睡过了。
而这段时间，裴慢慢也差不多一直在上课，所以早上没什么赖床的机会。
基本生物钟一到，他自己都会醒来。
昨天正式开学，他起得最早。
起来就精神抖擞，自己准备好能准备的东西后，乖乖等着出发去学校。
今天早上却迟迟不起。
眼看再不起就来不及出门了，凌玥便过去叫他起床。
凌玥先敲了敲门：“……慢慢，慢慢？你醒了吗，该起床了，阿姨进来了哦。”
随后推开房门进去，看到床铺中央鼓囊囊的一团。
裴慢慢裹着被子，人明显是清醒的，却没有起来。
“慢慢，你醒了吗？”
“醒了就快起来吧，别赖床了，嗯？你已经开始上学，是小学生了啊，上学可不能迟到了。”
裴慢慢裹着被子挪动了几下，看上去好像要起来了，可挪动完后又没反应。
表情犹犹豫豫，眼神躲躲闪闪。
难得露出这种可疑的模样。
凌玥不禁迷惑，很自然问：“……慢慢，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结果裴慢慢疯狂快速点头，竟这么顺着承认：“……嗯嗯，我不舒服。”
“……”
昨晚猛猛吃了三碗饭，躺下后呼呼睡了一大觉，此刻眼神清明，小脸红润……他竟说自己不舒服？
凌玥觉得好笑。
她一眼看出了小家伙的意图，但没有当场戳穿，而是配合地先询问：“……是吗？慢慢哪里不舒服呢？”
裴慢慢哪知道自己从开始就直接暴露了，他还以为自己演技不错呢。
听到凌玥这么问，更觉得自己伪装成功，竟真顺利骗过凌玥，演得更起劲了。
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我在咳嗽，我可能发烧了……”
“……”
好了，确实是在装病了。
大概是动画片里出现过类似的生病场景，被他学会了。
裴慢慢的演技不能算很糟糕，好歹是有过实战经验的小演员。
奈何缺乏生活尝试，也不擅长撒谎做坏事，更多是受自己的良心谴责，过意不去，所以表现略显浮夸。
“发烧啊……要是发烧就不好了，快让阿姨摸摸额头。”
凌玥内心一百个哭笑不得。
才上学第二天啊，没想到裴慢慢这么快就有了厌学情绪，居然都要通过装病来逃避上学了。
但一面又觉得裴慢慢这样很可爱。
是真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就是很可爱嘛。
“可是阿姨摸着好像没发烧啊，慢慢的温度很正常啊。”
凌玥问：“除了咳嗽呢，慢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
裴慢慢小小的身躯一僵。
很明显，他忽略了发烧发生的条件，以为发烧也是能装出来的。
“我，我……”
但他没有放弃。
主要也是才刚开了这个头，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继续装下去。
“我，我的，我的心脏疼……”
伸手按在右胸口的位置，裴慢慢却说自己是心脏疼。
“好疼好疼哦，疼了好久……”
凌玥必须将这辈子所有伤心事拉出来想一遍，才不至于让自己破功笑出声。
“是吗？心脏疼那就更严重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唔，是，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
“疼了一晚上吗？那昨晚怎么不来告诉叔叔阿姨呢？”
“唔，因为，因为它，我睡着的时候不疼，我醒了，又开始疼了……”
那你这心脏还挺懂事？
连疼都知道要挑时间？
“可心脏不在右边啊，心脏都长在左边的，慢慢是不是摸错地方了？”
“……”
小家伙再次浑身一僵，看得出是真很不会撒谎了。
再开口，嗓音都颤抖了：“我的，我的心脏，就在这边，我跟大家不一样……”
“那更危险了，那阿姨马上带慢慢去医院，要让医生看看了。”
可听到去医院，裴慢慢连忙摇头：“不用的，不去医院……我可以在家休息，休息休息就好了……”
“又是发烧，又是心脏疼，慢慢这么严重，在家休息可不会好，这必须去医院让医生看看了。”
“说不定还要打针呢。”凌玥用手比划着，“护士阿姨会拿出那么长的针，扎进慢慢的手背，手臂，也可能是慢慢的屁股里，给慢慢治病。”
“……”
“哎呀，慢慢的情况这么严重，说不定要扎很多次呢，可能还要住院呢。”
“我们得早点出发去医院了，不然医院都没有床位，慢慢就没有床睡，只能睡在医院的过道走廊了。”
“……”
“我现在就去叫叔叔过来，慢慢病得这么严重，必须得让叔叔也知道。”
眼见凌玥真要站起来了，裴慢慢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着急又为难地说：“我，我好像，不生病了……”
这下凌玥是真没忍住笑意。
只能侧过头去，快速笑完后，再将脑袋转回来，切换回严肃的表情。
“慢慢不生病了？这么快就好了？”
裴慢慢连忙点头：“……嗯，我不生病了，我已经好了。”
第145章第145章
第一次像这样撒谎,对象还是凌玥，裴慢慢紧张到浑身僵直，小心脏全程都在砰砰直跳。
他怀疑自己可能露馅了。
凌玥的反应又让他觉得没露馅。
但总得来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演技多浮夸多糟糕。
既然如此,趁着凌玥还没发现，他得在事态变严重以前挽回。
生病收放自如。
又是咳嗽发烧又是心脏疼了一夜，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但是几分钟内说好就好。
凌玥极力控制了表情，可看着裴慢慢认真努力地表演，又想笑了。
这回是握紧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才保持住严肃表情。
小孩撒谎当然是错的。
尤其是为了逃避学校,简直错上加错。
可看着裴慢慢这样，谁能忍心责怪他？
谁能？
换谁来了都不忍心啊。
哪怕心里清楚，必须想办法让他明白这是错的，但实际忍不住地想要纵容。
凌玥默默吐出一口气。
除了严肃表情，保持声线冷静也很重要。
“慢慢真的没事了？”
裴慢慢已经掀开小被子，从床上半坐起来，坚定应道：“……嗯！”
小朋友对“生病”的定义很刻板。
觉得生病就应该是副虚弱的模样，会浑身无力到没有办法下床，所以必须躺在床上。
那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就好了。
能坐起来就说明他有力气了，身体的毛病都恢复了。
对上小家伙如此坚定的眼神,凌玥是真忍不住想再逗一句：“慢慢确定真的好了？不咳嗽不发烧了？小心脏也不痛了？”
“……嗯,我都好了！”
小心脏还在继续砰砰跳。
实际是很脆弱的，可硬是装出了超强心理素质的感觉。
裴慢慢坐起来,屁股挪动到床边，就是开口的时候很不情愿,仿佛说出口的话无比烫嘴。
“……我好了，我可以起床，去上学了。”
凌玥也就到此打住了。
毕竟是第一次。
要是能乖乖去上学，以后再也不用这招了，那凌玥觉得可以放过，至少要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嗯，没事了就好。”凌玥说，“那慢慢赶紧起来吧，换好衣服去吃早餐了。”
“……嗯。”
小嘴应是应着，实际心里难受得不行——都到他要装病躲避的程度了，对于上学的排斥可谓一目了然。
装病这条路没能走通。
今天也要继续上学了。
想到这么沉重的现实，裴慢慢心底只有慌张跟害怕。
一顿早餐食难下咽，连最喜欢的鸡蛋饼都咬不动了。
与此相反，陆时祈今天早上的食欲难得不错。
能吃光一个鸡蛋饼已经罕见，竟然还吃了两个肉包，喝光了一杯豆浆，属实陆家奇迹风景。
陆泓景看着大快朵颐的陆时祈跟挑挑拣拣的裴慢慢，怀疑是这世界出现bug，自己大脑快不够用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们灵魂互换了？”
“……”
“……嗯？”
陆时祈闻言抬头，这才注意到裴慢慢今天吃得很少，盘子里的鸡蛋饼仅受点皮外伤。餐桌上放只麻雀，啄的都比他吃的多。
陆时祈咽下嘴里的食物，关心询问：“……慢慢，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
裴慢慢心里不舒服。
但他不敢说。
因为他才当着凌玥的面痊愈，现在眼前又多了陆泓景跟陆时祈，他怕自己再说哪里不舒服，真会被扭送进医院挨上两针。
裴慢慢低落地摇摇脑袋：“……我没有，不舒服，我很舒服。”
“……”
“我没有咳嗽了，没有发烧……我的心脏也不痛，我好好的哦……”
陆泓景跟陆时祈露出了同款迷惑表情。
更担心裴慢慢了。
莫名其妙说这些话，该不会是精神状态出问题了吧？
只有凌玥知晓其中逻辑。
可又不能当场给父子俩解释，被迫憋在心里，忍着笑意。
“慢慢，你真的没事吗？”陆时祈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慢慢一脸“我很有事”的表情摇头，嘴巴还说：“……我没事。”
陆泓景便道：“没事的慢慢，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放心勇敢地说出来。”
“要真是哪里不舒服，千万不能藏着不说，知道吗。”
小家伙竟没胃口吃饭，这问题太严重了。
要不是凌玥提前知道了本质问题，眼下大概会跟父子俩一样着急。
而陆泓景跟陆时祈的关心询问，让裴慢慢本就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摇摆。
“……真的，可以说嘛？”
虽然还没开口，裴慢慢自己都觉得可能性不大了，但他真的太不想去学校了，所以哪怕希望渺茫，还是任何一点机会都不想放弃，想尽力试试。
陆泓景应道：“当然是真的啊，你哪里不舒服，是怎么样的不舒服，都说出来。”
好吧，那他可就真说出来了。
裴慢慢眨眨眼，放下手里的筷子，捂着肚子：“我肚子疼，我觉得自己……不能去学校了，我想在家休息……我不去医院哦，我不用打针的。”
“……”
“……”
“……”
终究还是那个胆小内向的小孩，不敢直白表明自己的心意，扭扭捏捏再次带上病痛的理由。
关键裴慢慢自以为这回稳了。
他都没有假装什么，叔叔跟哥哥就主动询问他哪里不舒服。
说明什么？
说明他现在看上去就是有真实不适的模样，绝对比面对凌玥时更自然。
但是担心再被扭送医院，所以先提前说明自己的情况，生怕家长做出错误决定。
殊不知又暴露了个彻底。
陆泓景跟陆时祈沉默了。
凌玥抿着嘴唇低下头，努力遮掩自己的笑脸。
“慢慢，装病是没用的。”
陆时祈单刀直入，一击即中，直戳裴慢慢心窝。
裴慢慢：！！！
小家伙瞪大了眼睛，当即破防，心跳瞬间加快到要从胸膛跳出来的速度。
“……我，我没有装病。”
躲避风险是生物天性，所以裴慢慢的第一反应是掩饰撒谎。
“你说得这么明显，谁都能听出你在装病了。”陆时祈毫不客气，“你今天不想去学校了，对不对？”
“……”
裴慢慢依旧不认为自己的演技糟糕，换谁都能一眼辨别真假。
他认为是陆时祈太厉害了。
不愧是他的哥哥啊，竟一眼就将他看穿，让他无处可藏了。
艰难地沉默半晌，再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为自己辨别。
裴慢慢只好点头承认：“……我，我害怕。”
无知的时候最无畏，昨天裴慢慢勇往直前。
一旦知道自己跟其他小朋友的差距，裴慢慢就开始犯怂，只想找个地方逃避现实。
陆时祈很直白地问：“害怕什么？害怕自己比不过别人，还是害怕又考出15分？”
裴慢慢抿抿嘴唇，很老实地说：“……我都害怕。”
“但是害怕没有用。”陆时祈说，“害怕不会让你的分数变高，也不会让你变得比其他小朋友厉害。”
“害怕只会让你想要躲在家里，不敢出去面对，到时候更比不过其他小朋友了。”
裴慢慢眨眨眼，看向陆时祈：“……那我也害怕啊。”
“……”
鸡汤不好用了。
在内心绝对的恐惧面前，这些小鸡汤成了白开水，给不了裴慢慢丁点安慰。
陆时祈意识到这点后，果断不再送温暖小鸡汤，而是迅速切换至现实路线。
“那你就害怕着去学校吧。”陆时祈说，“你可以保持害怕，害怕地上学，害怕地学习，没事的，等到你都学会，你自然就不怕了。”
“……”
裴慢慢傻眼了。
好可怕的办法，哥哥是魔鬼吗。
陆泓景跟凌玥在旁听着，不得不佩服陆时祈的语言艺术。
这要换成他们开口，很多话还真不好说。
又要顾及小朋友的自尊心，不能太凶。又要引导小朋友回归正途，以后不能再撒谎。
可在这方面，大人似乎自带压迫感，跟小孩就是不一样的，语气稍有不慎，很容易变成严厉教训，搞不好加剧裴慢慢对学校的排斥。
陆时祈这么开口就很好。
戳穿了裴慢慢粗糙的伪装谎言，没有指责教训他，只是让他认清现实。
也没有纵容他，而是明确告诉他，即便害怕，照样要回学校上学，没得商量。
好像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裴慢慢不敢置信，不情不愿，最后试图通过放缓吃早餐的速度来拖延时间。
结果就是鸡蛋饼被装进盒子，准备让他带到学校里再吃。
意识今天这个学校就是去定了，自己再怎么排斥都没有用时，裴慢慢真要闹了。
他第一次在家里耍赖。
要出门的时候，直接蹲坐在地上，伸手抱住木桌腿不肯松开，表情无比痛苦：“我不要不要，我不要去学校了……”
这是小朋友最后的招式了。
陆泓景跟凌玥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裴慢慢坐地耍赖。
在他们心里，首先裴慢慢就不是这样的性格。
其次，小孩也只有在确定耍赖有效的时候，才会用耍赖试探大人的底线，以此达到心中某个目的。
这说明裴慢慢跟他们的内心距离拉近了，现在面对他们，已经能放下所有戒备不安的小心思，在他们面前展示最真实的自己，做回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意识到这点，他们心中只有满满的温热感动。
真可爱啊。
真想溺爱纵容他啊。
真想把他现在的模样记录下来，好想偷拍啊。
但很可惜，他们不能。
才开学第二天，学校肯定是要去的。
尤其裴慢慢刚刚才有了装病逃避的行为，如果再纵容他，很难不让他尝到甜头，之后不想上学的时候，更要耍赖了。
“好了，慢慢。”
凌玥走的温和路线，试图用柔软的爱意感化。
“刚开始上学，肯定会有难以适应的地方，让慢慢觉得很辛苦。”
“但慢慢是很勇敢的小朋友对不对？阿姨相信慢慢一定能克服这些辛苦，很快就能追上其他小朋友的。”
裴慢慢还是抱着桌子腿，悲伤地闭着眼睛，不愿睁开面对现实。
虽然是耍赖，但他没有大喊大叫，没有躺地上打滚，只是这么抱着桌子腿，看上去好像想跟这张桌子融为一体。
凌玥劝说几分钟无果，无奈叹气，将视线转移到了陆泓景身上。
一个眼神，陆泓景就懂了。
是时候带着他的反派剧本再度登场了。
内心虽然有点不愿。
因为耍赖的裴慢慢实在太过可爱，要他去凶这样的裴慢慢，陆泓景感觉自己会遭报应。
但除了他，还有谁能胜任这个角色，挑起这个大梁呢？
没办法。
有些时候他也得认命。
陆泓景走到小家伙边上：“慢慢，耍赖是没有用的，赶紧从地上起来，准备去学校了。”
听到陆泓景的声音，裴慢慢终于睁开眼睛——该说不说，先生叔叔的威力犹在。
陆泓景严肃了语调说话时，裴慢慢感受到了压力。
“哪有小朋友不去学校念书的？”陆泓景说，“装病就算了，你现在起来，就不跟你计较这件事了。”
“……”
裴慢慢挪了挪屁股，动了动手掌，看上去动摇了，似乎是要从地上起来的模样了。
但小小贼心未死。
犹豫动摇一会儿，最后的结果还是在原地徘徊，没有起来。
陆泓景不得不强硬语气：“好了，给你最后十秒时间。等我数到十，你就必须从地上起来了。”
“……”
就算陆泓景有克制语气，但这样的台词自带杀气，吓到裴慢慢轻而易举。
小家伙抬起脑袋看向陆泓景，眼神惊恐，还有点泛红，嘴角轻轻发颤，一副已经快被吓哭的模样。
陆泓景感觉良心被狠狠捶打一击。
但已经选择了做这个坏人，那必须做到底。
“还不赶紧从地上起来？”
裴慢慢忍着恐惧，再没其他办法，只能从地上起来了。
心里自是很委屈的。
他真不想去学校啊。
他只是不想去学校罢了，又不是要去做伤天害理的坏事。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非要逼着他去呢。
轻颤的嘴角抿出一条倔强的缝，裴慢慢扶着桌腿站起来后，撇开看向陆泓景的视线。
满满的无可奈何，却又心有不甘。
最后站直了身体，很轻很轻地，从鼻腔里飘出一声：“……哼。”
声音真的很轻，可环境安静，在场其余三人都听到了。
裴慢慢竟然哼了一声。
他竟然哼了。
他竟然都敢对着陆泓景发小脾气了。
可！爱！
太！可！爱！了！
轻轻微弱的一声哼，直接哼到了陆泓景心坎上，差点把他整颗心都融化。
千言万语化成一个念头。
那就是真的很想把小家伙抱起来，抱进怀里猛猛亲上一顿。
把他亲秃，把他亲哭。
把他亲到老实。
但陆泓景只能忍住：“你还哼哼？”
内心荡漾起一片柔和宠溺，开口时，还是包装成了严肃冷酷。
裴慢慢听不到陆泓景的心声，只能感受到他的冷漠。
依旧抿着嘴唇，心底更加委屈了。
他哼一声怎么了。
竟然连哼都不让他哼了吗。
凶他就算了，还要霸道到这种程度吗？
裴慢慢也说不清那瞬间的心情，委屈跟不甘，难受又认命。
反正想到要去学校，想到要面对众多比自己聪明的小朋友，而他只能当个小笨蛋，心底就很绝望。
多种复杂情绪相结合，最后竟是从心底冒起一股怒意。
是的，他生气了。
他也会生气的。
而生气使崽变得冲动。
当场又哼了一回：“……哼哼！”
不仅加重语气，还多了一个“哼”。
仿佛就是为了对抗陆泓景先前的话，他就哼了，他还要再哼哼呢。
但哼完后，该怂还是得怂。
毕竟不是真正的勇敢型小崽，两声对抗陆泓景的哼哼用尽了极大勇气。
哼完后，小脑袋就恢复了清醒跟冷静，赶紧为自己寻求庇护，飞扑进一旁陆时祈的怀中。
裴慢慢委屈地控诉：“哥哥，叔叔好凶……他凶我……”
听到自己的称呼还是“叔叔”，没有因为这场小插曲被打回原形，变回曾经的“先生叔叔”，陆泓景已经心满意足了。
而陆时祈抱起裴慢慢，抓住机会往前走去：“是啊，他凶你，他可真过分。”
“我们不理他。”
“我们去学校吧，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要去学校已经是认命下的事实。
裴慢慢知道自己再挣扎也没用了，便任由陆时祈这么抱着，小声地应道：“……嗯，那我们走吧。”
裴慢慢的哼哼没让陆泓景心碎，但陆时祈的背刺让陆爸爸很心碎。
看着他们走出家门后，陆泓景也发出抗议的声音：“以后能不能别让我做坏人了！我要再做多几次，慢慢真该讨厌我了！”
“哎呀。”凌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什么呢，都是为了孩子呀。”
“为了孩子是很重要，但我觉得我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
陆泓景说：“你听听小祈最后的话，肯定会带坏慢慢对我评价。”
“那是对你反派剧本演绎的高度认可，你要是演得不好，小祈也没机会这么说啊。”
“我申请退出这个剧本。”陆泓景说，“过去我没得选，但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凌玥始终温柔地笑着：“申请驳回，别想了。”
“……”
“但是也别太难过，刚才慢慢两声哼哼的时候，其实我都偷拍下来的了。”
“很可爱的，给你看看吧。”
“……”
……
裴慢慢被陆时祈抱着上了车，全程发呆放空，感觉要上学这件事已经把他的灵魂都抽空。
但真到了学校，再次被陆时祈牵着手，踏进校园大门后，发自心底的排斥也就那样，裴慢慢并没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今天中午也跟昨天一样，你在教室等我就行，我们一起去吃午餐。”
陆时祈将装了鸡蛋饼的盒子递过去。
“给，你的鸡蛋饼，早餐吃得那么少……要是饿了，鸡蛋饼不够吃就找我，知道吗？”
“嗯……”
到学校就老实了，裴慢慢后悔早餐没有多吃一点。感觉都不用再等等，现在已经有点饿意开始冒头。
等会儿他就狠狠地把这个鸡蛋饼吃光。
“那我先走了。”陆时祈又不放心地看了好几眼，“你好好上课，好好听讲。”
“……嗯。”
进教室坐好后，裴慢慢更老实了。
在家能耍赖是还心底还抱有一点幻想，眼下人都在教室乖乖坐好了，还幻想什么？
他很识时务地打开盖子，先把鸡蛋饼吃完了。
任何时刻都不能放弃吃东西。
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
跟前一天的愉快氛围完全不同，这天正式开始教授课本知识。
虽然一上午就只有两节课，数学跟英语，教授内容也是按照课本来的基础内容，但对从未接触过这些的裴慢慢而言，跟听天书没有任何区别。
等到午餐时间，陆时祈来教室找他的时候，裴慢慢已经被榨成一条小人干，趴在桌板上，连挪动一下的精力都没了。
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顾若闻。
从顾若闻昨天的14分可知，他的知识储备水平跟裴慢慢差不多，两人卧龙凤雏，谁也别嘲笑谁。
但顾若闻心态超强，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上午的课听不懂也不妨碍他中午快乐干饭。
陆时祈走到裴慢慢身边。
看小家伙虚无的眼神就知道他差点在知识的海洋里溺亡了。
伸手试图拉起小家伙：“先去吃饭吧。”
结果裴慢慢柔软若无骨，拉都拉不住，软绵绵地飘了下去。
陆时祈赶紧伸手抱住：“……不饿吗？你不想去吃饭吗？”
裴慢慢很老实地说：“……饿。”
怎么可能不饿，鸡蛋饼也许就顶了五分钟，开始上课后，他就迅速凋零憔悴，这会儿都快饿成纸片人了。
“那先去吃饭。”
“……”
陆时祈无奈叹气，只能再次抱起这个耍赖皮的小家伙，谁叫他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可怜呢。
“那我抱你去食堂吃饭，好不好？”
“……”
裴慢慢还是没有回应，但至少也没拒绝。
身体很诚实地挂在陆时祈身上，小脑袋垂在哥哥的肩膀上。
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真要让陆时祈这么抱着他去食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