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布莱克去世后,他们在苏塞克斯郡的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遗嘱上写的继承人是他们的小女儿纳西莎,但她好像很少想起她拥有这座房子这件事,偶尔派家养小精灵来打扫打扫,近几年也不再管了。 现在,安多米达唐克斯坐在蒙尘的沙发上盯着空气中飘飞的灰尘,一言不发。她的表弟,西里斯布莱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他们都可以施个清理咒清除一下呛人的灰尘,但他们都没有这么做。 “多米达,”西里斯开口说话了,“一定要见他吗?” “别问了,西里斯,我说不出别的答案。”安多米达的声音比她姐姐和妹妹都低沉一些。她不像她妹妹那样注重保养,因此看上去苍老一些。 “这有什么意思……冒这么大的风险……”西里斯嘟哝道。 壁炉上的钟敲响了上午十点,然而壁炉没有任何动静。安多米达没有移动目光,只是抬起了眉毛。 “他不会来的,多米达,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你自己也知道,你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关于泰德的事。” “当然,我知道。”安多米达的嘴角勾起一丝不知蕴含了什么感情的微笑,“我就是想看看他的现状。看不到就算了,这几年我在报纸上没少看。” 西里斯拨了拨古朴的窗帘,被扬起的灰尘呛得捂住了鼻子。“不看也好,他现在疯了,我也不想看他。” “疯了……吗?”安多米达苦笑。她的脸上不适合轻蔑之类的感情,她总是比她的姐妹更悲悯。 安多米达对于雷古勒斯的记忆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了,她离家很早,对小表弟最后的印象就是她生尼法朵拉时跟着母亲一起偷偷来看望时的腼腆沉默的小男孩。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多米达总觉得雷古勒斯还是个小男孩。 这样也好。不见面的话,美好一些的记忆就永远不会被打破了。如果哪天雷古勒斯死了——安多米达感叹自己的恶毒想法——她至少可以追忆一下。 “好吧。”安多米达站起身,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到了这把年纪,她也开始像当年的母亲一样畏寒了。“那么,我走了。” “等一下——多米达,”西里斯突然叫住表姐,“你没有话想对他说吗?” 安多米达笑了,那并不是释然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没有,”她说,“我跟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真没意思,安多米达想。这么多年了还在纠缠,真没意思。她或许应该放下一些早就该放下的东西了。 安多米达想起许多年前她离家私奔时母亲的眼泪,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德鲁埃拉布莱克哭泣。就算在哭,德鲁埃拉的表情也是坚定而严肃的。 “你迟早有一天要付出代价的,多米达。” 时至今日,安多米达依旧不以为然。可是在此刻她突然醒悟过来,命运到底还是给了她离经叛道的价码——她终究失去了那个为之放弃一切的男人。 这算什么?报应吗? 当然不算。无论生活多么难熬,安多米达从不质疑自己的决定,这也是她乐观的来源。从她迈出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那天起,她再也没改变过自己的想法。那是个会熬死人的地方,后来的日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证明安多米达是对的。 所以安多米达不会后悔。永不后悔是布莱克家族给她的唯一一样美好的东西。 1998年四月十四日是个天气不错的星期二,阳光从厚厚的云层后面渗出来,不怎么均匀地洒在罗齐尔庄园的废墟上。 斐克达在哥哥的墓前放了一朵紫玫瑰。纳西莎马尔福站在她的身后,乌黑的帽檐上停了一只昏黄的蝴蝶。斐克达一回头,它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西茜,”斐克达伸出手摸了摸被十几年岁月侵蚀的墓碑,“等我死了,请你帮我把我的魔药研究资料收好。” 纳西莎微微颔首,她的双眼是肿的。她早就流尽了眼泪,变回了沉静的自己。 “还有救,”纳西莎哑着嗓子说,“都是外伤,没关系的,斐克达。” 斐克达吃力地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西茜,你不要说给别人听。” 小时候纳西莎也常常对斐克达说这句话。那时候斐克达很小、很蠢,小孩子是最会保守秘密的,纳西莎就常常对她倾诉自己的心事。斐克达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十七岁的卢修斯马尔福的一切,他送纳西莎玫瑰花,他亲吻纳西莎的脸颊,他哪天跟别的女生多说了话惹纳西莎不高兴,斐克达全都知道,但现在全都记不清了。现在她们都已步入中年,纳西莎不太说心事了,只剩下独自怀念。 纳西莎已经抗拒过了,所以她不会再说什么。她一直是个好表姐,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可以很宽容的。斐克达回想过去,纳西莎好像经历过许多万不得已的时刻。许许多多的万不得已堆积起来,把纳西莎变成了当年德鲁埃拉的样子。 于是纳西莎说,“好。”她的声音颤抖而坚定。 斐克达转过身抱住了表姐。意料之中的离别有时比意料之外的离别更令人痛苦,但她们两个都没有哭。 “其实我都知道的。”纳西莎在斐克达耳边说。 斐克达没有问纳西莎她到底知道什么,一切早已心照不宣。她很高兴能看到纳西莎的勇敢,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德鲁埃拉姑姑那样,再强硬的观念都抵不过亲情。 她到底还是很幸运的,斐克达想。她不是孤身一人,亲情、友情、爱情,她好像都有了。斐克达不再需要再为别人做什么了,她只需完成自己的救赎就好。斐克达闭上眼睛,一张张故人的脸庞浮现在她眼前,她比他们每一个人都幸运。 “谢谢你,西茜。”斐克达说。 纳西莎沉默了。斐克达等着她说安慰的话语,她最后却只是拍了拍表妹的背,说: “你要想,德拉科和西奥多都是好孩子。” “是的,”斐克达突然有些哽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纳西莎的话,“他们都是好孩子。” 他们都是好孩子。年轻的一代都比上一代有希望,斐克达很高兴。以后的路她不能看着他们走了,她又有点遗憾。不过斐克达知道他们会过得很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那天晚上,斐克达梦到埃文了。埃文不常到斐克达梦里来,她倒是没为这个哭。在梦境里,罗齐尔庄园门前的阳光和草地还在,埃文骑着扫帚在空中打转,最后一个猛冲落了地,有些狼狈地爬起来。 “你在这做什么呢?”埃文满脸写着疑惑。他还是个少年,斐克达却很快就要老了。 “埃文,我快死了。”斐克达平静道。 埃文愣住了。他挠了挠剪得短短的金棕色头发,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你承诺的话……不作数了吗?” “不作数了,埃文,对不起。我有值得去死的事情要做。” 斐克达以为自己会很伤心,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却只感到满心舒畅。她终于像哥哥一样找到了值得赴死的愿望,这十几年她不算白活。 “你回去……”埃文的眼睛里有眼泪溢出来,他伸手抹去了它们,“你给我回去。” 斐克达笑着摇摇头,“回不去了。我想你了,你就不想你妹妹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埃文呜咽着,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无助地抹着眼泪。 斐克达就走过去,想要拍一拍哥哥的肩膀。明明是不大的一片草地,她却走了像一生那么久。 她看到山峦起伏、海浪拍岸,看到繁华的城市与安逸的村庄,看到格里莫广场12号的画像和马尔福庄园的白孔雀,看到天文塔的风和赫奇帕奇休息室的炉火,那些都是她曾走过的地方。她走完了漫长的路回到家,她想好好休息了。 “我很累了。”斐克达终于把手放到埃文肩上时,她如是说。 埃文没再哭,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都要西沉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斐克达苦苦熬着想要终结的生命。 “我说,”埃文低声问,“你看到过卡佩拉吗?她好像走丢了,我总是听见她唱歌。” “我见过她。”斐克达的声音也很轻,仿佛在害怕吵醒谁。 “她说什么没有?” 斐克达在脑海里努力搜寻一个温和的答案,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没有。” “没有吗……”埃文盯着逐渐下落的太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等她很久了,她还在怪我。不过没关系,本来就是我活该么。” “你不去找找她吗?” “我找不到她,她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喂,斐克达,帮我个忙吧,”埃文把一只戒指拿出来炫耀给斐克达看,“你看,我把戒指准备好了,只等她来嫁给我。你下次见到她跟她说说,就说……就说我没骗她,我是认真的。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必要骗人。” “嗯,好。” “一定帮我把话带到啊。” “我知道。” 斐克达不想让埃文失望,尽管这只是个梦。她想起属于自己的那只戒指,它已经在抽屉里躺了一年多。她快死了,或许没必要再怨怼下去。斐克达连自己都放过了,也应该放过雷古勒斯。 这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春天的傍晚。下了一下午的雨,天尽头都漫布着厚厚的乌云,没有任何看头。 可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却坐在马尔福庄园的露台上看风景。他拘谨地望着地平线,竭力不转头去看身边的女人。他们隔着一张小几,雷古勒斯却觉得她的模样更加清晰了。 烟雾糅合着雨滴的气味,笼罩了雷古勒斯。那是释然的味道,因为斐克达在笑。他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她一直在微笑。雷古勒斯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到斐克达还在盯着远方微笑,突然也笑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斐克达没有躲掉坠落的吊灯,银色的匕首扎进她大腿,血流如注。他们的孩子死去的那天,她也流了这么多血。跟那天不同的是,这一次斐克达醒着,而且很清醒。雷古勒斯以为自己放下了,却在那一刻再次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他是太习惯了,他自嘲地想。 “别怪罪格林格拉斯小姐。” 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努力不手抖地把匕首□□的时候,斐克达咬着牙对他说,“格林格拉斯比我聪明。她知道怎么左右逢源,她知道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斐克达笑了。那时的笑容和现在的笑容一模一样,舒展而畅快。她从前不会这样笑,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高兴过。是什么让她这样高兴呢?雷古勒斯清楚原因,但他不愿意去想。尽管他希望斐克达高兴,可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笑容。 “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斐克达终于开口说话了。她摁掉烟头,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 雷古勒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望着斐克达远在咫尺的侧脸,那么恬淡、那么平和、那么沉静,沉静到快要在夜色中淡去了。她的头发编成长长的辫子,辫梢拿在手心里把玩。他已经很久很久,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斐克达。 斐克达是个悲观的人,可她从来没放弃过希望。现在她放弃了,她释然了。 她真的要走了。 天色全暗了。在雷古勒斯彻底被模糊的视野里,斐克达在魔杖顶端点起了一团光。她不是他漫漫长夜里的光,她是与他共度黑夜的伴侣。斐克达想走出无边无际的黑夜,雷古勒斯愿意放她走。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他只是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后来他接受了,那是斐克达给他的现实。面对现实也是一种勇敢,雷古勒斯对自己说。斐克达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要勇敢,这样才能活过冷寂孤独的剩下的人生。 几年,几十年,其实都是一样的。 “对不起。”斐克达说。她褐色的眼睛里映着银白色的光,那不是雷古勒斯深爱的眼睛。 他等着她说下去。时间真是漫长,就连珍惜也是浪费。雷古勒斯低下头,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只有他还记得那些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了,也罢,他自己的爱他自己纪念吧。 “为什么道歉?” “我在想,”斐克达吐出一口烟,“我真是个很恶心的女人。” “别这么说自己。” “真的呀,”斐克达发出两声短暂而沙哑的笑,“我有时候回忆过去,发现我对你做的事都挺恶心的。” 雷古勒斯看着斐克达饱经沧桑的脸,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封从未寄出的情书,那时候他说要带她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食言了。 “为这个道歉做什么,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都笑了。雷古勒斯笑着笑着,发现心痛得都察觉不到心跳了。他经常这样,他早就习惯了。 “你难得说这么直接的话。” “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沉默。斐克达捏熄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还未消散的烟雾。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雷古勒斯。我最好赶紧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驶向霍格沃茨城堡的小船上,你坐在我旁边问我想去哪个学院,然后我会说,‘我要去赫奇帕奇,我妈妈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雷古勒斯顺着斐克达的话说下去,“你会让我很失望,我就不会在魔药课上帮你的忙,我们就做不了朋友了。我会加入食死徒,你会跟着文迪米娅麦克米兰一起加入凤凰社,在某次交战中你杀了我,看着我的尸体和战友击掌庆祝……你是想说这个吧?” 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雷古勒斯甚至感到痛快。斐克达的笑容渐渐凝固,一小滴眼泪从她褐色的眼眸里掉出来,她别过头擦掉了泪痕。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斐克达的指甲敲在小几上哒哒作响,“所以,你后悔吗?” 雷古勒斯应该说后悔。他跟很多人都说过后悔,他应该对此深信不疑。可是当他张口说话时,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那么残忍。 “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雷古勒斯自嘲地勾起唇角。他不再想挽留,但他想再说给斐克达听一次,就算她再也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斐克达突然站了起来,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夜风吹起她掺着白色的头发,她那么瘦了。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一点都不开心。谁都救不了她,除了她自己。 “我们以后各过各的吧,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好。” 雷古勒斯应得很快,他怕再迟疑下去会后悔。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挽留甚至哀求,但他知道斐克达不希望他那样。他留不住的,他从来没留住过什么。她对着别人交代完了一切,一句都没有提到他,她是希望他忘了。 忘了吧,忘了也好。 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陈旧的婚戒上,雷古勒斯发觉自己哭了。他再抬头时,斐克达已经不见了,就像她真的在夜色里淡去了一样。 她走了。雷古勒斯突然也释然了。他望着无边的黑夜,任凭泪水决堤,流得满脸都是。 二十多年了,他想,原来都二十多年了。他还是没能娶她。 “我,雷古勒斯阿克图卢斯布莱克,接受你,斐克达阿格莱娅罗齐尔,成为我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无论富贵还是贫贱,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inmylongforgottencloisteredsleep youandiwererestingcloseinpeace wasitjustadreamingofmyheart nowi'mcryingdon'tknowwhy wheredoalhetearscomefrom couldnooneeverdryupthespring ifyoufindmecryinginthedark pleasecallmynamefromtheheart singwithmeatinyautumnsong weepmemelodiesofthedaysgoneby dressmybodyallinflowerswhite sonomortaleyecansee wherehaveallmymemoriesgone shouldiroamagainupyonderhill icanneverrestmysoul untilyoucallmyn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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