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可算找对人了!”船长正了正自己的船长帽,“在下萨沙?雷巴尔科,正是这艘YAMAL号的船长,随时准备着为您服务!”
“不,我要见的不是你,我要见的是真正的船长。”
船长愣住了,瞳孔里跳闪过一缕锐光,但转瞬即逝。
“一艘船上怎么会有两位船长呢?”他耸耸肩,“只有我身体不适不能履行船长职责的时候,才会由大副接替我。可您也看到了,我壮实得像头牛!”
“你的真名并不是萨沙?雷巴尔科,而是亚历山大?雷巴尔科。你曾是俄罗斯联邦安全局阿尔法特种部队的少校,2001年退役后受雇于那位真正的船长,你的驾船技术其实非常糟糕,但你精通射击和徒手格斗,能熟练使用几乎所有军事装备。你曾经结过一次婚,现在离异,父母住在圣彼得堡,有个16岁的妹妹…”楚子航轻描淡写地说着。
可船长神色骤变。他下意识地膝盖微弯身体前倾,手缩进袖子里——这是试图抓住藏在里面的匕首。亚历山大?雷巴尔科少校,他当年穿着阿尔法部队的作战服时,袖子里随时都插着一柄匕首。
但他摸了个空,他有十几年没在袖子里塞匕首了,也十几年没用过亚历山大这个名字了。
为了跟过去断绝关系,他可是煞费苦心。先是换了住址换了电话,跟所有老朋友都不再联系,然后雇黑客侵入阿尔法部队的服务器,删除了自己的档案,还做了微小的面部整形…从此阿尔法精英亚历山大?雷巴尔科少校就像从来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资深船长萨沙?雷巴尔科。
如今那些被他亲手掩埋的过去都在年轻人寒冷而平淡的讲述中被还原了,好像对方是他的背后灵,亲眼看过了他所有的人生。
“任何人,只要他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总会留下无数的印记,不是能轻易修改的。”楚子航最后说,“卡塞尔学院只要对谁有兴趣,总能把他查明白的。”
周围川流不息的人就像流水,萨沙和楚子航对峙,就像流水中的两块礁石。
长久的沉默之后,萨沙绷紧如弓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他再度审视楚子航:“卡塞尔学院?”
他们当然不会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武,那种进攻姿态只是萨沙的应激反应。
楚子航翻开自己的西装领口,给萨沙看那枚别在领口内侧的银色盾徽,盾徽上是一株枝叶繁茂的巨树,一半极其繁茂,一半彻底枯萎。
“没听说过,也没见过你们的徽记。”萨沙摇摇头。
“我想船长也许会认识这个徽记,我是说真正的船长。”
“你想怎么样?”
“就想见见船长。我知道这艘船上有个隐秘的规矩,赌客中赌得最大的人有资格上去见船长。”楚子航掂了掂手中的皮箱,“我来之前,学院准备好了资金。”
萨沙瞥了一眼那只坚固的皮箱,箱子倒是没错,豪赌客都喜欢拎这样的皮箱,装满了能装200万美元现钞。200万美元不能算很多,有些赌客有手下人帮拎钱箱,带着十几个钱箱出出入入,不过只是跟船长见个面的话,200万也凑合了。
“好吧,”萨沙耸了耸肩,“带你去见船长没问题,但我先得祝你好运。”
“祝我好运?”
“船长并不太喜欢见外人,他如果见到了外人而又不喜欢那家伙的话,是会把他洗脑的。洗脑那种事,你知道的,洗不好就会显得有点傻。”萨沙说,“我可不想你那么倒霉。”
萨沙键入密码,写着“通往轮机舱,非特许者禁止入内”的门开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扇粗糙沉重的铁门后竟然是一架精美绝伦的电梯,白色大理石覆盖了地面和四壁,格纹拼花中点缀着祖母绿宝石,辉煌的水晶吊灯悬挂在电梯中央,照亮了墙上那幅雷诺阿的真迹。
外面的赌场大厅不可谓不豪华,可任何东西都怕对比,跟这架电梯比起来,金碧辉煌的大厅就像个大杂院儿。
电梯缓缓地上升,停下的时候已经抵达了顶层,第11层。
YAMAL号一共有11层船舱,其中五层在甲板以下,六层在甲板以上,越往上的舱位卖得越贵,但顶层的舱位是不出售的,游轮公司对此的解释是那一层里装满了通讯设备。随着电梯门打开,首先冲入视野的是各种各样的色彩,地面是酒红色的大理石,墙壁上贴的不是壁纸而是孔雀尾羽,斑斓的绿色透着一股迷幻气息,吊灯所用的人造水晶中掺入了金粉,把灯光的色调调得接近于阳光,两侧墙壁上挂的画从伦勃朗到提香到鲁本斯到梵高,一连串光耀画坛的名字。
真正懂得绘画艺术的人到这里,会惊讶地发现那些都是真迹,假如是资深的艺术品交易商来到这里,会更加惊讶,因为其中好几幅画根据记载都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只有那些女孩能和这些名画争辉,清一色的白俄罗斯少女,玳瑁色的眼睛,淡金色的长发在头顶梳成高高的马尾辫,红色超短裙,裙边镶着毛茸茸的白边,过膝的白色高跟皮靴。
楚子航和萨沙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女孩们同声欢呼,“MerryChristmas!”其中最漂亮的那两个迎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挽住楚子航的胳膊,顺手把他肩上的长形布袋拿走了。拿到长形袋子的女孩对萨沙使了个眼色,从袋子的重量和手感可以确定里面是武器,当然不能有人带着武器去见船长。
楚子航没有反抗,只是有些出神,他才意识到今天是12月24号,今夜就是平安夜。游客们是特为来北极圈过圣诞节而搭乘YAMAL号的,传说圣诞老人就住在北极。
只有他例外。他来这里是要完成一个任务,所以他没有圣诞节的概念。对他来说,这一天跟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
正前方的蓝色雕花大门已经敞开,白色和海蓝色相间的优雅小厅里摆着一张宽大的赌桌,旁边书架上堆满了赌具。而这个赌局的主人,那位身穿白色船长服的老人正坐在赌桌后面,佝偻着背。
门在楚子航的身后关闭,女孩们和萨沙都没有跟进来,小厅里就只有楚子航和老船长,他们隔着一张赌桌对视。
楚子航审视这位神秘的老船长,他瘦得都快没有人形了,因为脊椎过于弯曲,几乎是趴在了赌桌上,全身皮肤松弛,眼皮耷拉下来几乎要把整个眼睛盖住,可那道细细的眼缝里透出的眼神还是灵动的。他死死地盯着楚子航看,像是饿极了的人见到了鲜美肥腻的西班牙火腿,又像是老色鬼看到了漂亮姑娘。
“你们果真是存在的!你们果真是存在的!”他忽然尖叫起来。
楚子航摘下那枚“半朽世界树”的盾徽放在了赌桌上:“看来我猜对了,你是知道我们的。”
“卡塞尔学院,执行部,对么?你是从卡塞尔学院执行部来的!”老船长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似乎是想试试楚子航的手感,那双鸟爪般扭曲的手上戴着三枚贵重的宝石戒指,分明是猫眼、黄钻和一颗名贵的鸽血红宝石。
“是的,执行部临时专员,楚子航。”楚子航在赌桌前坐下,“如果我们的情报没错的话,你的真名是文森特?冯?路德维希,德裔阿根廷人。虽然你的名字从未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出现,但你实际上是阿根廷最富的几个人之一。没有人知道你是从哪里赚来的钱,你的财富就像基督山伯爵的财富那样。本世纪初,是你向俄罗斯当局租用了YAMAL号,从此你一直都生活在这艘船的11层,除了少数赌客,没有人见过你。你才是这艘船真正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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