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他嫌碍事,将湿发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凌厉的眉眼,他低头回我,语气不善:“难道你想淹死?”
“不,不是。”我呆滞地盯着他的脸,水滴顺着他的下颌流下,再滴到我的脸上。
我眨眨眼,抓着他衣袖的手松了下,手指在空中微颤,过了会儿又使劲抓紧。
“还走得了吗?”江既松了力,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失了支撑朝后仰去,他就伸手又将我拉回来。
他沉着脸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入宴会厅,路过那位张公子时连个眼神也未给,我安分地待在他的怀里,偷偷看向张公子,此刻他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待在暗处脸色煞白。
“乐与!你怎么了?”宋远看见被江既抱着的我,也顾不得和喜欢的女孩谈情说爱,连忙跑来,“我刚才听见有人落水了,结果是你啊?”
“嗯,”我先小心觑着江既的脸色,他面上不带任何表情,脚步并未慢下来,我只能匆匆对宋远说一句“不用担心”。
江既抱着我走出了庄园,门口已经停好了车,陈原坐在驾驶位上,注意到江既过来,赶忙下车帮我们打开车门。
他把我放下,接过陈原递来的干净帕子甩在我脸上,我的视野一时被遮住,慢半拍地将帕子从脸上拿下来时,江既已经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坐了进来。
“江总,去哪里?”陈原重新坐回驾驶座,等着江既发令。
“回君庭湾。”
车缓慢发动,驶上盘上公路,朝山下开去。江既的面容一半隐于暗处,神情晦涩,闭目养神。
我暗自盯着他的脸,车里很是沉默,嗓子里因进了水,现在还有些不舒服,我偏头捂住嘴低低地咳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这条盘山公路上能俯瞰整座a城,此时夜空高邈,山下万盏灯光,远方的海面上灯塔闪烁,车内却一片漆黑。
在黑暗中,江既忽然开口:“乐与,你可真够蠢的。”
我的咳嗽声一滞,愣了一下,然后从心底漫出一点酸。
我扯了一下嘴角:“我是挺……”
“我之前教你的你一点都没学会?”江既毫不留情地打断我。
听见这句话我实实在在地呆住了,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四年多前的那个傍晚。
我刚开始跟着江都南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年岁小,欺负人的手段十分恶劣,也不知道他平时接触到的人是怎么教他的,让他觉得有钱有势就能无所顾忌,在学校毫不遮掩地带头欺负我。
他是江家的第二继承人,有的是人巴结他,而巴结他的第一步,就是先来揍我一顿。
我当时是有名的受气包,放学路上总是能遇见一群人把我堵在巷子里,要么是心里憋着气来揍我一顿泄泄愤,要么就是江都南花钱找的小混混。
最开始挨打的时候我还会反抗,但是因为个子小,怎么也打不赢,过了一两年后也就麻木了,已经学会了当拳头挥过来时正面对着他们,这样就方便擦药,当脚踢过来时把大腿往上移一移,这样受力点大,不那么疼。
挨了几年的打,从十岁到十四岁,我早已习惯。所以当一群不认识的人将我围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子,我惯常沉默,只是低声与他们商量:“可不可以不打脸?老师让我明天上台演讲。”
下一瞬,带着风的拳头砸在了我的脸上,我被揍得一个踉跄,鼻间流出一股温润,我抬手一抹,是流鼻血了。
“你以为你还能跟我们商量?”
我用手堵住鼻子,任由拳头落在身上,巷子无人经过,回响着皮肤与皮肤撞击的闷声。
我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算着他们什么时候能打过瘾,突然听见巷子里响起一声带着点沙哑的“在做什么?”
身上的拳头停了下,带头的人恶狠狠地说:“别多管闲事,小心一会儿连你一块揍。”
那人用鼻息哼笑一声,很是不屑,激怒了几个混混,他们暂时放过我,朝那人走去。
我暂且得以休息,放下挡住脸的手,朝我的“救命恩人”看过去,然后看见了最让我想不到的人。
江既。
我慢慢站直了身,与他对上目光。
他一身正装,眉眼之间积满阴沉,面色有些疲惫,眼底有着淡淡的血丝。
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天他妈妈在疗养院自杀了。
他说:“你就愿打愿挨?”
“我打不过。”我诚实回他。
“有什么打不过。”
江既的指间还夹着一根燃着的烟,他顺手摁熄在破旧的墙上,然后随手一扔,脱下合身的西装外套,抛向我,我狼狈地接住了他的衣服。
衣服上是消毒水混着淡淡的烟味。
之后的场景或许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我以为一向冷心冷肺、无情自负的江既与一群小混混厮打在一起,他挥出的拳头又准又狠,面无表情,哪怕对方趁他不注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挥出的拳头更加凶狠。
我愣愣地看着江既把一群混混揍跑,然后用指腹擦去脸上的血,衣领凌乱,呼吸略显急促,掀起眼皮朝我看来。
“看会了吗?”
我抱着他的衣服呆愣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会什么?”
他向我走来,伸手示意我将手里的衣服还给他。我一抬手,发现他昂贵的西装上滴满了我的鼻血。
“……”我一下慌张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害怕江既因此生气,那么他那又凶又狠地拳头就要落在我的身上了。
我语无伦次:“抱,抱歉,我,我帮你洗了吧。”
江既收回了手,站在我的面前整理袖扣——刚才因为动作过大,一个袖扣崩落在地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就在我以为拳头要落在我身上时,他说:“看会了没有?下次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这样打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