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自御灵局建立后便舍弃了所有修为,如今他脖子上的法印已经消失不见,便如同他未曾进入逍遥门前一样。仿佛随那法印消失不见的,还有长久以来包裹他的恨意。可惜时光流逝,卫渊如今虽仍然权倾朝野、屹立不倒,却已经两鬓斑白,师父回来怕是要认不出了。林雪庚虽与策玉相互扶助,但仍然难在策玉身上找到谢玉珠的影子,然而听扶光宗人说,策玉与魇修之前个性也大不相同。她觉得策玉不像谢玉珠,却也有人觉得策玉不像策玉。一路而来,或许他们每个人都已经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却又有些地方从未改变。不知道师父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林雪庚走出门去,在高耸的玉台之下,天下学宫乃至于这宁州麟城的景象尽收眼底。蓝光闪烁之间,学生先生,车马道路,屋舍百姓,一切由灵器参与的人间。“泽被苍生,名满天下。”林雪庚喃喃低语。她腰间的蝶鸣剑上,那串用红绳拴着的五帝钱随风摇动,其中两枚上的裂痕还清晰可见。她已经记不起那个人的名字,如那个人所愿。那个人与她,还有谢玉珠、策玉、卫渊、温辞与叶悯微。世事奔流不息,所谓命运机缘,他们缘何分离,又缘何重聚?林雪庚在那门前站了许久,阳光从室外漫进室内,她仿佛阳光中的一个剪影。她慢慢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屋子里磨墨的弟子,再唤道:“夏司正。”一个白袍男子隔壁屋子里走出,行礼道:“祭酒。”“替我磨墨的这个弟子,你说他所有考核成绩都拿了甲等?”林雪庚问道。“是啊,唯有最优秀的弟子才能来祭酒这里受教。”林雪庚拿烟杆往后一指,道:“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师父是谁。”夏司正面露惊诧之色,仿佛觉得不可思议。林雪庚继续道:“他宫史一科的甲等如何拿得?”“这这这……”“你现在再出一张宫史卷子,把术部的首师叫来,你和他看着这孩子重考一遍。”房间里传来毛笔落地的声音,夏司正冷汗直流,瞪起眼睛看着屋子里惶然的弟子。林雪庚正欲走,却又回头,对他道:“准备准备,学宫要来一个新老师了。”言罢林雪庚便走向高台边的阶梯,吞云吐雾之间,沿着台阶逐级而下,一路穿过中庭,走向天下学宫的正门。在她的身后,是夏日里聒噪的学子们,聪慧又狡黠,骄傲又莽撞。是未来又一个新人间。合并番外:往事今朝小孩子是这世上最难以理解的事物,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叶悯微没见过别的孩子,所以当她得出这番结论时,这其实并非“他们”,而是“他”——是巫恩辞。巫恩辞是这世上最难以理解的事物,比她的术法灵脉研究更甚。灵脉研究悉心深究便能感觉到其脉络,然而巫恩辞却一天一个样,令人摸不着头绪。叶悯微从一段演算中抽回思绪时,抬起头来才发现巫恩辞站在她面前。夜幕深沉,木屋屋檐下占风铎随风作响,门扉不知何时已经大开,风撩起满地纸张。那个漂亮得不像个真人的孩子举着烛台,面色阴沉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然后他从身后端出一个白瓷药碗来,神情仿佛他拿的不是一碗药而是一把刀。在这仿佛要同归于尽的氛围里,巫恩辞开口,言简意赅道:“喝血。”叶悯微偏过头看着这孩子。她记得刚见面的时候,这孩子是怕她的,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躲着她。如今他却变得十分强硬,前几日还大吵大闹说她不把他当人看,大骂她混蛋,愤而出走。不过几天的功夫,到了喂血的日子他竟然又自己回来了。叶悯微接过药碗,便听巫恩辞说道:“知道自己该喝血了,还不早点来找我?”叶悯微想说她忘记了要喝血的事,但是她生来不会遗忘,所以说道:“我没有想起来。”巫恩辞夺门而去时她正好有了想法,洋洋洒洒演算下去,同样也没有想起来去找巫恩辞。“没有巫族血脉给你研究也没关系吗?你以后不来找我了吗?”那孩子盯着她,语气冰冷,仿佛是在威胁。叶悯微瞧着他的神情,还有他手上洇出血的纱布。若是她用术法取血,伤口总是很小,且不怎么痛的,巫恩辞自己来便不一样了。“你不是怕血吗?”她忽而问道。巫恩辞把手背到身后。叶悯微说道:“你上次流鼻血,吓得一直喊救命,抱着我不放手……”“叶悯微!”他嚷道,似乎有些恼羞成怒。顿了顿,他说:“我怕的不是血。总之……你快回答我的问题!”叶悯微思索一番,承诺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在喂血的日子之前找到你的。”那孩子僵硬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嘟囔道:“……这还差不多。”叶悯微心想,这孩子莫名其妙地又开心起来了。从那以后,只要巫恩辞负气出走,叶悯微就会立刻去寻找他,再也没有遗忘或耽搁一次,认认真真地在深山中搜寻直到将他找到。